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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凯把胳膊搭在他肩上，揉着他的头发,把他揽在胸前靠着,只觉得一团杂草塞在喉口,刺得疼,憋的酸。
韩蒙就势软下来,伏在王建凯的腿上，他的肩剧烈的抖动着,压抑而痛苦的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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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讲机里的荤话又带来一阵哈哈大笑,把韩蒙的啜泣声掩盖的一干二净。
“蒙子，蒙子？”里面有人呼叫,王建凯拿过对讲机放在嘴边,“收到,讲话。”
“蒙子？”对方质疑的又叫了一声，王建凯听出是段虎的声音，便闭了对讲，一个电话追过去问什么事。
段虎意外的不得了，说是，想叫韩蒙收工后去宵夜，他不知道王建凯是否知道韩蒙要去顶罪的事，于是试着问：“哥，你怎么在呢？”
王建凯深吸口气，说：“宵个屁夜！喝酒就是喝酒！”
段虎觉得王建凯口气不对，忙说：“是，是！喝酒，哥……去不去？”
“去。”王建凯胸口发闷，也正想喝酒。
段虎猜测王建凯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便笑道：“那行，您跟蒙子一起来吧，在小黑烧烤。”
小黑烧烤是当年王建凯打工的餐厅，也是他结识韩奕和荀渐的地方。七八年了还是老样子，不大的店面，没几个伙计，七八张桌子，两台烤肉炉。凌晨档比晚餐时的人还要多些，夜班的出租司机，无架可打的小混混是这里的常客。
王建凯跟韩蒙赶到的时候，段虎、东来已经挑了靠墙的桌子坐了，王建凯带着韩蒙坐下，才问：“还有人吗？”
虎子看看东来，东来笑道：“没了。”
王建凯拍拍东来的肩，想必他知道自己心情不好，也没叫别人，点根烟的功夫，东来把酒填满了，王建凯吹出口烟雾，说：“换白的。”
……
那天凌晨四个人喝了五瓶东北高粱烧。
四个人说了不少掏心窝子的话。
王建凯醉了，醉到舌头不打弯，拉着蒙子的残手不放，那手只剩三根手指，空空落落的。
韩蒙也醉了，哭了几回，被虎子哄，被东来逗，被王建凯骂！
他说，你自己要混得，你跟着你大哥熬过香，进了帮，这辈子就是个混的命，出来混就是路死插牌、沟死土埋！哭要是有用的话，哥陪你哭！
他说，除死无大祸，不过是千、八百个日升月落，出来之后还能是条汉子就值了！
他说，前前后后都给你铺垫好，进去机灵着点，少说多看扛住一天就能扛住每一天！
他还说，荀哥不是毁你，荀哥是惦记教你。
他还说了很多，向来醉酒不言的他，说的口干舌燥，却又是一杯小烧倒进胃里。
谁也没劝他不喝，东来跟虎子知道他这是心里堵得慌，说说能舒服。
末了，王建凯说，蒙子，哥对不住你，你爸妈我养，你在里面我帮你养，等你出来我跟你一块养！
那天凌晨，老板小黑送他们出门，四个人互相扶着搀着，他们一路往前走，没有车敢停下来拉他们，不知谁脚下一歪摔倒了，就带倒另外三个，既是这样也还搭着肩，搂着膀，再晃晃悠悠站起来，接茬儿往前走……
王建凯根本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回的哪儿？次日清晨，在胃窝剧烈的翻涌中醒过来，他翻身下地冲进卫生间，可干呕了半天也只是些苦水，宿酒的味道十分刺鼻。他的头也疼，要撕开颅骨一般的疼，他的两个手掌摁着太阳穴，强忍着站起来，依旧是头重脚轻。
他拧开水龙头，把头放进冷水里浸着，也不知道浸了多久，直到因为冷却而麻木了痛感，他才直起身子。却猛然从妆镜里看见荀渐正倚在门框上斜着眼瞪他。
他转过身，揪了根毛巾边擦头边叫“二哥”。
荀渐不吭声的退出来，王建凯也跟着出来。只见荀渐指指饭桌，说：“喝喽。”
桌上一晚白米粥，这是荀渐唯一会做的饭，那还是因为熬粥的锅太好使——四勺水，一勺米、通电、定时……
王建凯胃里直翻腾别说是饭，水都咽不下。冰劲一过脑袋疼的更厉害，他撇嘴看看荀渐，笑道：“您做的啊。”
“少废话，喝喽。”
“不舍得喝，嘿嘿，一会儿喝。”他摁着太阳穴，脸色冒白。
荀渐“嘶~~”了声，喝道：“给我喝了！”
这一碗粥，王建凯足喝了有十分种。荀渐就坐在他对面，有一搭无一搭的训——
除死无大祸，什么了不起的事能把自己喝的跟死猪似地！
这要碰见梁子你们四个活不活了！
就数着东来不懂事，那俩管不了你，他也不劝！
“二哥，东来劝来着。”王建凯低着头，醉酒醉到怎么回家都不知道这事是自己不对。
“劝来着！他灌来着还差不多！他狗精神一千一万的，欠收拾！”
王建凯嘿嘿笑了，听出来了，这哪是骂，这是待见啊。
他拾了碗筷去洗，手机嗡嗡震响，这回真是乔良了。说曾爷听了他稍的话，要见人，不光要见王建凯还要见欢蹦乱跳的程洋。
荀渐又等小凯打了几个电话才问：“程洋出来了？”
“嗯，已经接出来了，有人看着呢。”王建凯依旧摁着太阳穴，一晃脑袋就要炸开一般。
“你什么打算？”荀渐问。
“那天弈哥说，约到卢曾要跟他吱会一声。我这就给弈哥打电话。”
荀渐看看表，说：“甭打，他一会儿就来了。”
“啊？”王建凯没懂。
“昨晚上老大找你，你死猪似地，电话我接的……”
“哦……”王建凯顿觉头更疼。
荀渐去房间翻东西，隔得远远的说：“最近小南风身体不好，一早又去医院了，老大说中午过来。”
“嫂子怎么了？”王建凯急问。
“孩子不稳吧，具体不知道，听说老太太天天烧香拜佛，就怕孙子有麻烦。”荀渐把一盒药塞到他手里，说：“吃上片吧。”
王建凯低头一看——盐酸曲马多。
他摇摇头，手也从脑袋上放了下来。把药放在桌上，小声说：“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荀渐“哼”了一声，轻斥：“没事脸都是白的！一会儿老大来了看你这德行不踹你？赶紧吃了。”
王建凯很想吃，曲马多强力止疼，他的脑袋需要它，可是二哥给过禁令，这辈子不准碰止疼药，算是对当年嗑药的惩罚，这令没人监督他，但他从没违过。每次头疼的厉害要么睡，要么冰着它，总是要过上四五个钟头才能缓解。
他还是没动那药，低着头不说话。
荀渐把药拆开，倒了水，药片塞到他嘴里，喝道：“分不分轻重！你顶个猪头，是要办事还是要惹事？”
王建凯这才把药吞了，荀渐这才接着说：“大不了就当自己没听话，再回一次炉。”
“二哥，不带您这样的。”王建凯可怜巴巴，很有被一脚踹到坑里的感觉。
俩人正闹，敲门声大作。
荀渐窜起来去开门，碰着了胳膊上的伤，嗷嗷了两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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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曾的府上在哪？王建凯查了很久都没结果。
此刻按照乔良的说法在新通桥的桥头等着，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乔良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建凯心里暗忖，是不是他们人在暗处没有见到程洋就不见兔子不撒鹰？可是程洋有大用，岂能这么轻易的就给卢曾送过去。
他点了根烟，没抽三口就掐掉了，用脚尖狠狠的碾灭那烟蒂，转身顺着行车道的方向往前走。他走的很慢，在赌乔良会跟上来，虽然他并不知道乔良是不是就在身后的某辆车里，但是干等着自己就被动。
十步、三十步、五十步……再往前就是停车场，如果乔良还不出现，自己只能开车回去，那么这次的会面就泡汤了，王建凯手心捏出了汗，他明白像卢曾那样的人物，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错失良机、谈判不成、不但前功尽弃，只怕南港又得血雨腥风。
中午时候，韩奕脸色极差，字字句句都放着狠话，依着他的意思，谈都不要谈，直接踩了唐旺的盘子，无非是拼上些人和钱，给脸不要的结果只能是你死我活，别说唐旺，就算是卢曾他韩奕要是想拿下，也犯不着绕三圈踹一脚！南港消停这几年也该有点动静了。
向来主战的荀渐却意外的站在王建凯这边，当初要是这个打算，百十个人百十条枪，一窝就给他端了，何必看着小凯做这么多外围功课？卢曾是关键人物，小凯能迫使他肯屈尊来见一个被南港赶出家门的落难小弟，只能说明，程洋这张牌小凯打对了。
“老大，如果按小凯的计划走，顺利的话不费人马粮草就能先断了姓唐的后盾，这对小凯来说是人前立威的码子，他打从十月节滚出去，一直为这事忙活，您现在一句去踩盘，小凯就是事外人，他怎么办？”荀渐很少头头是道的分析事情，很少分析不代表不会分析，韩奕很烦躁，不时接个电话，听得出那边也是闹心的事。
“好，按计划办。那要是不顺利，是不是还得拳头砸拳头，那样的话小凯就立威了？再者说，顺或者不顺，那边儿可能性大？”韩奕说的也对，道上事讲究干脆果决，不给对方喘息，这一谈不成的话，本想离间反而撮合他们抱团儿。卢曾已经用任豪开枪的事点了韩奕的名，是韩奕拖着不去跟他掰扯，现在这个当口卢曾的态度那么明显向着唐旺，怎么能保证一次淡化就有所转变？
作为老大，韩奕很清楚西区的处境，想和就得低头咽下这口气，任由人家要人出去了难或者分地让利以示道歉诚意！
不想低头就只有一战。
现在攸关帮派生存，却为了立威去冒险，合适吗？
王建凯想的是要回帮，却不是立威。
之前的小黄、朱波，后来的阿峻、琪琪，现在的韩蒙，桩桩件件他都装在心里，唐旺该死是因为他先在自己的外围砸边场，假可以假的所有人的手害自己。和谐年代，混子也讲究低调吞并，他唐旺就连小小的地下赛车会都动手脚，就连毫无道上背景的沈嘉儿都要动一手指，他的心思得是得有多龌龊！这么个人，你不灭了他，他早晚弄死你！
小黄的兽头挂件还在他床头柜的抽屉里放着，他第一次为了个外邦的小弟发誓报仇，阿峻被自己捅了刀，饶是放了水也有后遗症，琪琪被轮，送到哪个黑窑子也不知道……所有这些，他都得帮他们找回来，找不回来就得算在自己头上，就得背着那些心罪往前走。
这些心思没人知道，荀渐也不知道，在外人看来，他王建凯只是被家法逐出，此刻一门心思收东区好炫功回帮。
“哥，”王建凯单字一声哥，表示他要说的话很重。
韩奕跟荀渐不再争执，同时看了他一眼。
王建凯说：“哥，这事从一开始就绕着我，我不是想用关系西区生死的大事来立我自己的名声，我七拐八绕搭上卢曾的线，瞒着哥干这个那个，也不是要炫耀我多能，小凯现在，不是南港的人，不该动用南港的兄弟去出血。这事成了，小凯把东区打包回来东、西归一；要是不成，那只是我自己的事儿，跟西区没关系。那时候弈哥想战、想和才是西区的事。”
“你叫我一声哥，我能放你自己去冒险？”韩奕冷冷的说。
“哥不能，哥得帮我。”王建凯见韩奕松口，才把全盘计划说了出来，直说的俩人都觉得一试无妨，这才遵照乔良的指示在新通桥候着。却怎么能想到大戏开场才十分钟就出了意想不到的事。
王建凯进了停车场，找到蓝猫……机会已经走了。
乔良没有出现，他该怎么办？
可就当他拉开车门的一瞬间，一柄枪管顶在了他的头上。
“落哥，跟我走一趟吧，唐爷恭候多时了。”正是大金的声音在王建凯脑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