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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一样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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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文斌:

    我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事实上,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听说过不止一次两次了,但这却是我头一次涉身其中。

    是的。在我们学校旁边那条大多数学生回家都必经的长巷里,我被何辰筱拦住了去路......确切的说,我被何辰筱勒索了!

    何辰筱是谁?

    拜托,整个乐山高中谁不认识何辰筱啊!

    这个吃喝玩赌打架斗殴样样都手到擒来的女生简直了成了整个乐山高中学生们口中的传说,老师们眼中的瘟疫......毫不夸张的说,就连总是在学校小卖部门口那只见到人就龇牙咧嘴的大肥猫在看到她都要夹着尾巴躲得远远的——她曾经因为买东西时这只猫冲着她龇了一下嘴,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打火机将那只肥猫的毛烧了个精光——那段时间,我每次去超市买东西看到这只因为失去毛发而温顺了很多的肉球都会让我想到传说中的何辰筱,然后就会不寒而栗,这个跟我一样大才读初三的小女生,简直是一点公德心也没有......

    此时此刻,我看着面前这个毫无公德心的女孩,她穿着一双印花高帮球鞋,松垮的牛仔裤管上几乎找不到一块超过三厘米的好布,上身批了一件白色的皮夹克,她的双手装模做样地抄在裤子口袋里,露在空气中的手腕上扣满了乱七八糟的皮带铁链配饰......那时候淘宝刚起步,何辰筱那身不知道哪个烂店淘来的皮夹克在暖金色的夕阳下闪烁着一阵奇怪的光芒,让人眼睛不觉花了花......

    2007年冬,那一年我读初三,非主流在各大高校流行,这种对于八零后来说完全是脑残的行为艺术犹如病毒一般眨眼便感染了整个九零后群体,没过多久就被这个充满创造力的群体推向了一个登峰造极的高度。

    何辰筱就是这个文化团体里最好的代表人物之一。

    她顶着一头爆炸离子头,整个被电抽过的样子,乱糟糟的发型半隐着她湿漉漉的黑眼睛,她嚼着口香糖歪着一张小嘴,凶神恶煞的冲我叫道:“小子,给点钱用用!”

    何辰筱:

    我不大清楚自己是怎么变成这幅鬼样子的。

    我从来不去看别人的眼色生活。我听艾薇儿,学着她纹身、穿破洞牛仔裤、带骷髅头、嚼口香糖,甚至画眼影。那时候我才十四岁,作为中国南方小镇上万千少女中再渺小不过的一名,我的装扮夸张到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地步。

    我知道这样的自己让人讨厌,但能有什么办法呢,人又不能总是按照他人设定的方式去活。而且,我可没有那闲工夫花时间去讨好别人,让别人喜欢我。

    我这个人极其厌恶虚伪。

    我讨厌隔壁那个每次碰到我总是笑的一脸猥琐的叔叔——我曾经在镇上有名的红灯区看到过行色匆匆的他;我讨厌我们班级的班长刘小丽,她总是穿着裙子一副高尚纯洁的样子,但是我不只一次看到她卷着裙子在厕所的尾间里吞云吐雾的样子;我讨厌我们班主任,谁也不知道在班级里总是一副吃了炸药的她其实总是为了自己不幸的婚姻哀声怨道——值的一提的是,她的老公就是住在我隔壁的那位大叔......当然,我最讨厌的人就是魏文斌,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虚伪的人——

    他总是穿着一件没有褶皱的白色衬衣,领口上还装模作样的别着一个别针,才十四岁头发就梳理的一丝不苟,像个老学究,他的成绩永远全年级前三之间徘徊,上课经常第一个举手回答老师的问题......在得到老师的褒奖和同学们各色目光后他风轻云淡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还有就是,与沙镇其他孩子们读课文都带着股挥之不去的土腥味口音不同,他说话字正腔圆,跟电视里播音员一样的纯正口音,在这个落寞的小镇上,这样不同的他总是显出一种仿佛与世隔绝的圆滑感......

    虽然我早就受够了他那副让人想吐的假模假样,但我发誓,我从未想过向他动手,之所以会拦住他,大概是因为那天我的心情太差了。

    不管怎样,我得为自己那天的行动找一个理由。我这种为自己每一个行为找个理由的能力可以说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我热爱用各种理由伪装自己的每一个行为。尽管我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

    我们学校流传了很多关于我的传说,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一切都被那些善于撒谎的学生们说的煞有其事,但你得相信,我从未做过一件真正意义上的坏事,包括学校小卖部的那只猫,它那身被烧掉的猫跟我是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虽然我是无良少年(我们学校一个莫名其妙的坏学生组织)的一员。但我却未参与过他们那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我之所以加入无良少年,全然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另类或是那种不安分的躁动变得更加理所当然罢了。

    所以,当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其实已经开始虚了。

    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在那个不算宽敞的巷子里突然变大了几分,特别是当我对上少年那对褐色的双眸之后,我尽然不受控制的方寸大乱了。

    恍惚过后,我不知道哪门子的傻劲,尽然冲上前一把抓住了魏文斌总是整理的毫无褶皱的衣领,我们距离不过几厘,他比我高出了半个头,我拉着他,他被迫弯下头来,然后我们的眼睛就撞在了一起。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里面清澈到没有任何情绪。他的鼻息间不断有股青涩的气息佛上的我面颊,我有一瞬间的愣神,就是此时他却往后面退了退,他轻微地挣扎让我一下子兴奋起来。

    他此时的表现终于像个猎物了!

    我乘机用力拽着他的衣领试图将他拉的更低。然后,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慌乱。

    哈哈,他怕了!

    魏文斌:

    我怕了!

    我原本以为我只是对这个奇装异服的少女不屑一顾的。但是当我顺着她手上的拉力弯下腰,当我与她双眼对视时。我透过她黑的像是珍珠一样的眼睛看到了她满腹的洋洋得意,她身上那股自然的清香恰到好处的飘进我的鼻子,我身体内那个沉睡了十四年的小猛兽就在此时慢慢眯缝开双眼,然后嗷呜着醒了过来。

    那只小兽在我体内咆哮一声,我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

    “你是在瞧不起我吗?”她的声音还带着股奶气,即使这跟她一身的装备相去甚远,但我知道,她一定自以为是的觉得大家都应该害怕她。我其实也想努力配合她的,但是当我看到她白嫩的像是早上学校门前豆腐脑一样的小脸蛋时,鬼使神差的,我向她红红的小嘴唇靠了靠。

    她不会打架。

    一般人打架都是打头或是肚子,但是她一拳却打在了我的胸膛上。这种像是小女孩撒娇似得打法让我体内那只小兽再次猛地一震。

    我因此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一步。由于此时她依旧抓着我的衣领,于是我衬衣上那两颗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纽扣便应声崩了出来。

    咔哒——随着塑料纽扣落在地上的轻声,我的胸膛□□在空气中,那上面一块纠结着的红色疤痕就在此时暴露在空气里,那一刻我感觉到小巷子的空气慢慢凝固起来。

    何辰筱:

    我吓住了。

    那块疤痕大概有十厘米吧。我只在无良少年根据地那个小小的电视机里看过这样的狰狞的伤痕。它闪现在那些光影交错的电视剧里,显得帅气十足,可是现在,它盘踞在少年的胸口,像一只死在胚胎里的怪兽,发出一阵让人恶心的猩红色光芒。

    我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两步。一个诡异的画面闪过我的脑海:刀,血液,尖叫声......那些明明被我封藏的严丝密缝的记忆一下冲击了我的思维。大段的空茫闪过。就在我不知所措之时,耳边传来一个清雅的声音,是魏文斌,他问:“你没事吧?”

    我仓皇的转过身,然后落荒而逃。

    这是我人生里为数不多的一次逃跑事件。我不知道那时候我为什么要逃离现场,我开始习惯性的为自己找理由。但这次我却仿佛黔驴技穷般找不到任何好的借口来粉饰一下那次,也是唯一一次失败的打劫事件。

    我将一切都归结在那段该死的记忆里。

    是魏文斌那块丑陋的伤疤让那段明明即将被我忘记的往事再次在我脑海变得清晰起来。但是在我逃跑的空隙里,我眼前闪过的分明就是少年在黑板上奋笔疾驰的修长背影,他自然卷起的衣袖,暴露在空气中精壮的小臂,捏着粉笔的修长指甲,他回过头,在老师的赞扬声和同学们的羡慕声中,是他白色的衣领和孤傲不群的黑色眼眸,他这种人天生就适合站在人群前熠熠生辉。

    所有的画面都指向一个事实。真相即将破茧而出!

    我开始气喘吁吁,我停下来用手撑在腿上,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当我抬起头,我看到远处夕阳从长巷的那一头缓慢又优雅的落下,暖金色的光影斑驳了不算宽敞的巷道,光影交错之下,一个模糊不清的脸庞出现在那里。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但我依旧可以看到他倾长的身体以及在空气中微微起伏的胸口。就在他的胸口上面,一个暖金色的小猪在哼哧耻笑着,仿佛在讥讽我的软弱无能。

    魏文斌: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追上去。

    我分明应该快点回家,我还有好多作业要做,还要照顾我那位这几天因为喝酒过多而酒精中毒一直躺在家里的父亲,但是在何辰筱转身跑走的那一刻,我便不受控制的跟着拔开了腿。

    在后来的人生里我十分庆幸自己有过这样的举动。

    因为当所有人都在缅怀青春的时候,他们其实十分清楚,在那段朦胧的岁月里,他们真正经历过的矫情到能让自己潸然落泪的场景其实是寥寥无几的。人们总爱跟自己的回忆添油加醋。所以,很多时候我也不大敢肯定,那段回忆是否同我每次回想的如出一辙。

    但那天的夕阳绝对是我有生之年见过的最完美的。

    我记得它像圣灵降世时的恩泽之光,将长长的巷子渲染成一片充满希望的金灿灿。那个女孩就站在不远处,她头顶的天空被几个支衣服的竹篙分割成几块金红色,她就在这样一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时代化作背景前气喘吁吁的看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知道她的眼睛,那对黑曜石似得大眼睛里一定写满了惊慌失措。

    我带着自己倾长的影子慢慢向她靠近,直到我们俩的影子重叠在一起。那一刻,夕阳沉入楼底,蓝色暗宇下,数不尽的星子在一瞬间被一同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