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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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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穹顶是枯木盘旋,显得神神秘秘。

    雨水透过粗细错节的枝干落下来,滴滴答答如岩洞里的无根水。

    花梓想,若白玉曦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眼前,她缓缓走到伞下,依在他肩上,多美的一幅画,然想到自己毁了容,又无法与其终老,便立时没了情致。

    “这后殿……我都不敢常去,您……您确定要去?”柔儿怯生生站在花梓身旁,拉着她的手,仿佛眼前是地狱一般让她望而却步。

    花梓拍拍她的手轻声问道:“怎么了?”

    “他们每次都笑我是肥婆。”柔儿声音压得极低,垂头丧气。

    花梓踏着木屐,向前走了几步,轻巧一笑:“有我这个丑婆娘陪着,你怕什么?”

    “掌门~”柔儿竟有些难过似的紧了紧拉着她的手:“你不要这样说自己。”

    二人行至拐角,柔儿拦住花梓,示意她偷偷窥视,花梓却浑不在意,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轻声道:“放心。”说话间已大步走过拐角向后殿行去。

    天地间雨线相连,屋檐下,熙熙攘攘。

    最让她讶然,是传入耳中一声婴儿啼哭。

    空旷的屋子,一地的草席,那声音就从角落传来。

    她高高在上,俯视着檐下这凄惶的一幕,忽而说不出心中是怎样的滋味,只觉得有情绪堵在嗓子眼儿,如何都止不住酸涩上涌。

    “掌门~”柔儿在耳畔低喃。

    花梓微微一动,自己是掌门,这檐下许多吃不饱穿不暖的人,都要唤自己一声掌门。

    楼下许多的人,仰头望着她,目光里没有丝毫善意和敬重,只有痛恨嘲讽和些微畏惧。

    花梓一袭白纱斑驳着点点雨渍,冷风轻撩,长发扬起。她猛地转身,却忽然听到冷寻在楼下喊:“掌门,掌门……”

    她只当没听到,逃也似的跑到前殿。头也不回,踩得雨花四溅,湿了裙角,湿了衣袂,眼里透着无尽惶恐。

    柔儿随在后头,将地板踩得咯吱咯吱响。

    花梓径直跑到卧房,之后三日,这扇门再未开启过。

    柔儿日日来送饭,最后都进了她自己的肚子。

    狼女、冷寻都来劝过,可花梓就是不出门。也不多话,每每只说一句:“你们走罢。”

    白玉曦却一直未曾露面,然花梓没空在意这个了。

    直到第四天,柔儿来送饭时,竟瞧见房门大敞。地上的饭菜已摆在桌上,碗里盘里空空如也,她看着空碗心中有些失落。

    片刻之后,忽然欢呼雀跃,掌门竟然吃饭了。

    花梓正瘫在檀木椅上打着饱嗝,见到柔儿,急忙道:“快。茶,茶,撑死我了。”

    她喝了茶,柔儿方定睛瞧了眼她身上的衣服,简单的半臂,麻布长裙。腰带扎的结结实实,一身装束轻便简洁。

    “跟我来。”花梓拉着柔儿匆匆朝后殿跑去。

    柔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紧随其后,口中嚷嚷着:“掌门,慢点儿。慢点儿,我跑不动了。”

    花梓忽而停步,柔儿收不住脚,整个人撞了上去,花梓身子一歪,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下可把柔儿吓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又是道歉又是询问是否伤到哪里。

    花梓咯咯笑了出来,神神秘秘望着她,声音爽朗:“三个月后,我要让你撞不倒我。”

    柔儿挠挠头,不晓得她话中之意。花梓却打定了主意要帮她减减肥了,当然,主要是为了剥削她的劳动力。

    此时连绵数日的大雨初霁,花梓坐在地上抬眼望见一道彩虹斜斜悬在天边,煞是好看。

    潮湿的空气蕴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天地间充盈着干净而明媚的气息。

    有古藤绕着藤架,遮出一片阴凉,那疏离间落的藤叶还挂着未干的雨水,在阳光下闪着耀目的光斑。

    花梓拍拍屁股站起身来,顺势将柔儿拉起来:“走,随我去后殿。”

    柔儿有千百个不愿意,花梓视若无睹。

    然行至入口枯木处,冷寻却抄手站在那里,也不知在赏木还是赏虹,难得紫陶没在左右,花梓便随口喊道:“冷寻,你也随我一起来。”

    冷寻转身瞧见她,立即垂下双手,没有丝毫讶异,好似等在那里许久了似的。

    花梓欲从他身侧走过,却被他一把拦下。

    “不可!”冷寻沉着脸,那模样十分严肃:“少主吩咐,您绝不可再去后殿。”

    花梓沉吟片刻,心想,若那女煞神回来,自己就再不敢跟冷寻大呼小喝了,趁着她不在,可要做足了气势,及早过了这道门。

    于是,她沉声呵斥道:“哪里是我不能去的?谁是掌门?这整个摄灵殿我最大,你敢管我?”

    冷寻忽的跪在地上,闷声道:“属下不敢!”

    花梓也未瞧他,目不斜视,趾高气昂地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刚走几步便瞧见紫陶迎面走来,花梓一个巧妙转身,轻盈盈款步走向冷寻,满脸堆笑,弯腰将他扶起:“您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又尽是雨水,寒气入侵是这节气最要不得的。”

    紫陶此时已走到眼前,花梓见冷寻也已站起身,深深出了口气,讶异道:“紫陶姑娘何时来的?你没事儿说说冷寻,别动不动就下跪,多伤感情。”言罢,她瞧见紫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这才安下心来。

    紫陶跟白玉曦属同一品种,甚至比白玉曦更加正统,对他们这种人而言,没有表情便是最好的表情。

    俗话说的好,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花梓想,如此说来,行走江湖的最高境界便是,在江湖飘着还不挨刀。

    故而,只要不挨刀,面子这东西,能抛之则抛之。

    本着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原则,花梓匆匆向后殿走去,决定锻炼锻炼筋骨的同时为日后永不挨刀做准备。

    当一个人有了美好的念想,并决定为之努力时,她足下溅起的泥浆都会觉得是世上最美的浪花。

    于是,她踏着一路浪花到了后殿,顺着楼梯飞奔下去时,诸人眼中除了憎恶,多了许多惊讶,几日前还穿着荼白长裙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如睥睨蝼蚁的掌门,今日怎么这般邋遢模样。

    她眼中的光,清凉凉如泉水映月,当真美极了。

    “我叫玉花梓,白玉曦的玉,玉兰花的花,桑梓的梓。”她白色软缎鞋上沾满了污泥,长发挽起,咧嘴一笑,日光将整个青石路铺上一层暖黄。

    对面许多人,皆在屋檐下,有耄耋老汉,有正值壮年的汉子,有抱着孩子的女人,或站,或立,或卧,或倚,总之无人行礼。

    对此,花梓十分欣慰,对于冷寻动不动便下跪的习惯,她委实消受不起。

    所以,众人默默的抗议竟让花梓心情舒畅,更加方便待会儿做个自来熟。

    走近一些,能闻到一股*的气息,透着丝丝恶臭。难以想象,曾经大殿之上公然反对自己的人们是过着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桑国大牢呢。

    她把手伸到袖口,掏出两锭银子送到冷寻手中:“出去买些吃的,买些新的被褥,买些新衣服,”她见冷寻接了银子应诺,又忽然拉住他的袖子:“还有,买些农具,再买个拨浪鼓回来。”

    冷寻眼中透着怪异,然依旧点头称是。没想到啊,竟能从玉花梓的兜里掏出钱来,这真是破天荒。

    花梓挽起袖子,对面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望着她,透着警惕,更有许多人手已按上了腰间的武器。

    她不以为意,挽好了袖子叉着腰,朗声道:“今儿来打扫屋子,”她笑眯着眼睛,毫不嫌隙地向前凑了凑,转了个身:“我不大会武功,只会甩两下鞭子,也未带在身上。曾经许多事我已记不得了。日子总要过下去,以后过得好不好,要看我们今日如何做。我不晓得大家为何厌弃我,可既然我做了这个掌门,我就永远都不会厌弃你们,这是我给你们的承诺。”

    她没有看到这些人的表情,便弯下腰来,将就近的席子和被褥抱在怀里。

    刺鼻的霉味儿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鼻子,有些羞赧地瞧了眼这些人,让她讶异的是,一直以来的憎恶眼神,似乎已经渐渐淡去,防备也慢慢消除了。

    想来,自己再不用如芒在背,再不用活的憋屈又愧疚。

    她一向知道生命短暂,她丢了十几年的日子,总不能放弃未来几十年的时光。

    她不是多么心怀仁慈,普济天下,她只想过的轻松自在,而掌门之位这般沉重,她要如何过的自在?

    只有让摄灵殿所有人都过得自在,自己才会欢喜度日。

    她想,人生在世,爱自己总是没有错的。

    如此想时,大家已渐渐效仿,陆续将被褥一一搭到门外的木架上。

    日光耀目,她眯着眼,笑得如沐春风。

    而后狼女和杜卓也跑来帮忙,不多时,屋内一应发霉之物皆置于门前。

    花梓挑挑拣拣,将还能用的悬在架上,其余的收拾收拾命人扔掉。

    她唤柔儿至身前,叮嘱道:“这些被褥衣物还能用,你同这几个姐姐去后山那河畔把衣服浣洗了罢。”

    随后,又挽着袖子,提着裙子带着一干人等将偌大的屋子打扫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