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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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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分花拂柳,踏石玩水,望山采风,不多时便来到凌云阁前。

    虽不及高山之上的屋宇轩昂夺目,却巧在位置极佳,由此可将山水海天皆收纳眼底,无一遗漏。

    她举目仰望,黄花梨木的长梯古色古香,雕花的镂空纹样点缀的恰到好处。

    花梓并不急着登上楼阁,只是沿着外围栏杆慢慢踱步而上,指肚抚过扶手精致的雕纹,望着四下景致由大变小,心情愈加愉悦。

    忽而想到白玉曦,若他在该多好,一同望着碧海蓝天,白云海鸟,还有鬼斧神工的蓬莱仙岛,也算人生极美妙的回忆了。

    恍惚间,她有些眩晕,眼前蓦然飘起大片大片的雪花。她止住了脚步,下面仿佛白茫茫的一片,举目四望,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纷飞,她踉跄了两步,听到有人唤她姑娘,拉着她的手,扶住她无法站稳的身子。

    随之而来是头痛欲裂,仿佛万根银针刺入脑髓,她哼了一声,额头已是大滴大滴冷汗滑落。

    终于,眼前一黑,疼到没了知觉。

    最后一刻,她想,自己是不是死了。

    她觉得自己是去了地狱抑或天国,然凛冽的冰雪寒风让她不敢相信这是天国的样子。

    她像一个旁观者,远远望见两个人,无比清晰又逼真。

    她不晓得是梦还是地狱,也不晓得自己是生是死,不过幸好,头不再疼了,反而觉得十分舒适。

    看天色,夤夜未至,蜿蜒的山路绵延直上,仿佛通往苍穹的狭窄天梯,那路的尽头似乎就在云层之上,有谁站在路的尽头。向人间洒下无数的雪花。

    她看到那姑娘正是自己,而她身旁的男子是沐冷尘。

    之后的景象便乱了,忽而是巍峨的石门,忽而又走在料峭的崖壁。扶着冰凉的山石,忽而寒风将风雪满满灌进斗篷里,忽而又望见暖炉中哔剥作响的木炭渐渐燃尽,那白茫茫的雪花里,是沐冷尘温柔的声音:“到上面就不冷了,有炉子,有炭火。”

    忽然,不知雪球从哪跳出来,朝着山下纵身一跃,花梓急了。大喊一声,顺势也跳了下去,而崖壁上的自己却望着她不断坠落的身躯面无表情。

    身后的沐冷尘却笑了,只是那笑容比冰雪还要冷,他毫不犹豫。伸手将崖壁上的自己一把推了下去。

    她看不到另一个自己坠落的身躯,仿佛消失了一般,只有沐冷尘站在狭窄的山路上望着自己不断的笑。

    那笑声越来越苍凉,在山间不住回荡,如刀子一般割伤了她的神经。

    云雾冰雪将沐冷尘的脸渐渐掩埋,她耳边是呼啸的冷风,身下是万丈深渊……

    “冷尘!”她尖叫一声。猛地坐直了身子。

    梦,原来是梦。

    她抬起袖子,轻拭去额上冷汗。

    忽然余光瞥见白玉曦沿着木梯正匆匆而上,她连忙闭上眼睛,躺倒在地上,顾不得再查看周围。

    “怎么又晕了。姑娘,姑娘,方才明明醒了。爷爷,您看……”

    花梓认得这声音,熟悉是因为昨儿这声音的主人拿走了她三两银子。让她十分痛心,故而这声音刻在了心底。

    “老朽才没功夫管闲事!”

    这是昨日那讹人的白衣老翁。

    他声音刚落,便有人拉过她的手腕。

    花梓颤抖着睫毛,微微眯着眼睛看到是那老翁正在为她扶脉,她想笑,最后还是忍住了,小心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片刻后,白玉曦脚步匆匆,行至身旁。

    他二话不说,扶起她的身子往她嘴里送了个小药丸。

    白衣老翁一把抓住他的手,却为时已晚。

    “臭小子!你给她吃了什么?”老翁气急败坏,在他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喂毒/药,竟如此堂而皇之,简直不把他唐老放在眼里!

    其实,若按唐老的功夫,即便厮打半晌,白玉曦也未必能接近花梓。

    只是白玉曦没按套路出牌,正常本应站在那里高呵一声:“放开她!”

    于是二人四目相对,怒目相视,最终刀光剑影杀个你死我活。

    然白玉曦却径直跑到花梓这喂了颗药,唐老发现已为时已晚。

    他想,后生可畏啊,并思量着,是否应该一掌拍死他。

    “这是我妹……我夫人!”白玉曦此刻已站直了身子,方才他听到花梓的喊声,先是一惊,后是愤懑,于是从阁楼内越过窗子纵身而出,攀上梁柱跳到梯子上,匆匆赶来。见她这模样便知是头痛发作了,于是将随身携带的药丸送到她口中。

    “咳咳……你胡说什么!?”花梓立时坐直了身子,盯着白玉曦的眼睛。

    他并不躲闪,竟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

    莫名的,花梓竟红了脸,低下头去。

    她心中气恼,自己竟这般不争气,连个眼神儿都接不住。一时垂头丧气,觉着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被他压着,不得翻身了。

    “我不胡说,你会醒么?”白玉曦转身,走到楼梯处,又叮嘱道:“记得吃药。”言罢纵身一跃。

    花梓惊呼一声,爬起身来向下望,却见白玉曦悠然向远处走去。这才放下心来,还以为白玉曦这句“记得吃药”是交代身后事,交代完了便跳楼自杀呢。

    她按按混沌的脑袋,心想,这药还真是不能停。

    后又唏嘘感叹白玉曦武功深不可测,想来是自己一生不可企及的了。

    若武斗,必定自己惨死。

    若智取,必定自己早亡。

    若美人计,自己似乎已经中计了。

    如此一想,真是没有活路。

    白玉曦的身影像一团水墨,荡在金色的沙滩上,翩然而去,终于隐入一片翠意盎然间,不见了踪影。

    花梓这才抬起头来,瞧见唐君儿正望着自己发呆。

    她眼珠儿一转,忙慌慌张张去拾地上的画卷,并连连道谢:“多谢救命之恩,若没有二位相救,恐怕花梓早已摔个粉身碎骨了。”

    她又斜睨了眼唐君儿,食指轻勾,只见其中一幅画倏然展开,是白鹭戏水图,白鹭轻盈,云雾袅袅,一处竹楼立于水畔,天高云远,一派清明。

    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唐君儿盯着上头萧叶醉的印泥满面红光,声音都颤抖了:“你是花梓姑娘?你是萧叶醉萧公子的徒弟?”

    唐老一听,赶忙拉着唐君儿的手嚷嚷道:“走走,爷爷饿了,随爷爷吃饭去……”虽如此说,眼神却投在花梓身上,白色长袖盈满了风。

    花梓歪着头,仿佛听到他袖筒中银子碰撞的声音。

    她逆风抄手望向唐老,眼里满是得意洋洋。

    ……

    是夜,月贯中天,檐角寒光一闪,匕首的光映着月光冷冽如狼牙,萧叶醉从远处一瘸一拐走来,旁边是蹦蹦跳跳的花勿语,不停催促着快些走。

    萧叶醉黑着脸抱怨道:“别催了,足痛难抑啊!”

    花梓瞧见他大红氅衣下包扎的白色纱布,立时跑上前,一手拉着花勿语,一手拉着萧叶醉。

    “勿语,你怎么也来了?师父,谁伤了你?”花梓扶萧叶醉坐在黄花梨木椅上,亲自倒了杯茶,以示孝道。

    而檐角那抹冷冷刀光霎时隐退,消失在茫茫黑夜里,如流星一闪而逝。

    花梓这一问,花勿语便咯咯笑个不停,活像一朵刚刚绽放的石榴花,喜庆极了。

    萧叶醉的脸更黑了,重重咳嗽两声,花勿语才止了笑声,摆摆手,附到花梓耳畔,轻声道:“那日你们经过关门时,他被一群姑娘围堵,不小心跌倒,被踩的险些毁了容呢。”

    花梓脸上浮现几次尴尬之色,磕磕巴巴道:“师父,徒儿……徒儿并非弃师父不顾,徒儿以为……啊……徒儿以为师父跟那些姑娘相约关门赏景,徒儿怕扰了师父兴致,”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故而……故而随白玉曦离开了。”

    “哎?竟然不喊哥哥了……”花勿语有些讶异。

    花梓微低着头没接茬儿。

    “罢了,罢了!”萧叶醉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任她如何说,也改变不了已然发生的悲剧。

    如今思及那日凄惨场景,眼前飘过无数不同的鞋底,还有纷乱的裙摆,依然心悸,心悸的同时,大脚趾隐隐作痛。

    于是,萧叶醉深深领悟了,十“趾”连心深刻的现实含义。

    “你哥哥呢?”

    萧叶醉忽而问及白玉曦,让花梓颇为诧异,师父怎么关心起哥哥了?于是随声应道:“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师父找他有事?”

    萧叶醉皱紧了眉头,四下望了望,深深叹口气:“唉……这家伙肯定又去偷了……”

    “什么?”花梓怀疑地望着萧叶醉,小心翼翼问道:“师父,你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啊!那日你跌倒,可曾被踩到头?”

    在花梓一次次挑衅下,萧叶醉的眼神终于凌厉起来。

    花梓一惊,心想,果然被踩到头了。

    于是,她掏出一两银子递过去,安抚道:“师父,抓些安神药来吃罢,今日一姑娘买了三幅画一幅字,这个算是徒弟孝敬师父的。对了,师父可还记得,曾经我跟您还遇见过那姑娘,眉间画着旱莲花钿。她身边的老翁可真阔绰,随手一掏,便是二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