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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卫勤不等铁门全打开就冲了进去，一脚踹在东来的肩头,把他踹飞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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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环掉落在卫勤的脚边,正映出屋顶上那盏日夜不息的灯,小
小的一块铁片有了明亮的光,隔在两人之间。蜷在地上的东来将身体抻直了伸手去够,这更激怒了卫勤，他脚尖一拨就将拉环踢开,随即喝道：“给我起来！”
东来这才阴沉着脸站起来，俩人离的那样近,他虽单薄,却有了生猛的势头,几乎与卫勤鼻尖对鼻尖。卫勤一拨拉他的脑袋，说：“真有本事，真有能耐……”
“让我走。”东来的脑袋被卫勤推歪了，他就那么歪着，也不扭回来，就像要折断的枯枝。他的话更是硬冷的没有一丝生气。
卫勤又把他的脑袋拨拉回来，自己的头却歪着去对他的眼光，怎奈怎么都对不上，他呵斥的调子走高，充满了愤怒：“走？往哪走，看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让你出去现眼？！”
东来“呵呵”一笑，他正正脑袋，正正身子，继而拔了拔胸，还是说：“让我走！”
卫勤吸着凉气，极力压住胸口喷涌而出的怒火，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东来的鼻尖点了点，又点了点，再点了点……他是打从心里替东来着急的，十七年前，他看着东来出生，别人都是抱，独独他总是扛着他。那顺着脖子流下来的娃娃尿余温尚在，怎么人就成了油盐不进的岩坨？
他是少教所的政委，经他谆谆教诲的孩子不计其数，不管他们能记住几句，可在当时都被诲的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难道轮到自己的外甥就完蛋了？卫勤盯着东来，点了又点的手停在半空，他想去拍东来的肩，语调也缓了，他刚说：“东来，我们谈谈……”
东来却拧着眉，反手推开卫勤。突然就像炸药碰到火星子，“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不就是要告诉应该好好上学，应该给你争脸，应该离我那些朋友远一点，最好绝交！应该体谅你们白天上班晚上应酬很辛苦，这么辛苦还都是为了我！我还应该相信你们都他妈的爱我！很爱我！对吧？行了我都知道。我可以走吧？”
“小兔崽子你他妈疯啦！”卫勤被他机关枪似地“喷射”搞了个措不及手，可他哪儿吃这套。整个少教所上下几百人有横的、有愣的、有不要命的，还就没有敢冲他犯拧的。他的大巴掌蒲扇一般呼过来“啪”的一声拍在东来的背上。东来吃痛一晃，旋即竟甩开了膀子，“昂！我疯了！你要打赶紧打，打完了让我走！”他挺着胸，昂着头，像骄傲的豹子。
卫勤气的头发炸，大手抓了东来的手腕，一边把他的胳膊往后拧一边冲门外喊：“小王！给我拿副铐子来！”东来蹦着挣扎，就像刚捞上来的活鱼。可任他再折腾也逃不出卫勤的大手，干脆两腿一软就往地上倒，在卫勤的训斥声里他也奋力的吼着：“凭什么铐我！你凭什么！别以为是我舅舅就拽啊！我鸟你是因为你是我姥的儿子！逼急了老子投诉你！你大爷的，你放开我！卫、勤！你知不知道我姥身体不好，知不知道她血压有多高？她一着急就头晕，见不着我会急死！你放开我！放开！”
管教变成了扭打。当然，卫勤还是留着情面的，以至于当小王提着手铐跑进来时，东来已经完成了漂亮的金蝉脱壳，自己的t恤抓在卫勤手里，而他已在卫勤的两步开外，瞠目呲牙，抱着手腕，呼哧呼哧喘粗气。
“郝东来！！”
“够了！我他妈也不姓郝！我不想跟郝洪亮还有你们姓卫的扯上任何关系。你放心，我不会给你现眼的！现在我、我要去看看我姥！她上午来过，我都听见了！”
“东来……”
“你别过来！”东来摇头不让卫勤靠近，一张嘴把不知何时抓在手里的拉环含进去，“再拦我，我咽下去！！”
没人知道光着半个身子从少教所跑出来的东来是怎么回到市区的，但可以想象，在南风的委屈和盛怒中，韩奕是怎么把小凯拽到一边，然后将南风搂在怀里，又低头去吻她脸上的泪，吻她的唇。更有甚者一边忘情激吻的老大，一边是啜泣着的小凯，荀渐跟一直猫在屋角看热闹的棍子竟还能不约而同的吹起了口哨。
不过，南风还是原谅了韩奕。
因为自己的挣扎和流氓哨不但没有让他停下来，反而激昂了他的斗志，他把她抱进屋，他压着她，软软的身子也咯得肋骨生疼，他说：是我媳妇，我把你当我屋里的女人……
有一种男人，只要他说“你是我的女人”他就能带着你天南地北的闯，你也愿意跟着他天南地北的漂。不需承诺，也不用理由。委屈和愤怒在缠着绷带仍虎跃龙腾的韩奕面前偃旗息鼓，南风环拥着他，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小声说：“你可以让我担心，可以让我害怕，可以让我哭，可是不要让我不知所措……”
如果说生活是一个考场，那么东来跟王建凯拿到的考题未免有些扯蛋。不仅无来由，而且扯得生疼。只是东来在这无奈的蛋疼中活的恣意，小凯却太忘我。
姥姥摔了一跤，腰扭了，手腕肿了。那几天，卫勤跟卫萍轮流回去照顾，东来都躲着不见。他清早出门拖着小凯在麦当劳写暑假作业，晚上回去总会溜到他姥姥的床边给她打打扇，说说话，姥姥说：“别跟你舅舅那样，他是为你好。”东来也不说话，听到客厅里的行军床吱呀响，然后是舅舅趿拉着拖鞋去橱房倒水。
那之后，东来安静了许多，他开始听课，做作业，开始把名次看得很重，因为他说过不会给现他舅舅的眼。他还是会跟杨卿约会，并最终一个人轮着一条从椅子上拆下来的木撑子收拾了那几个同学。
小凯对南风却油然而起了一些不能言说的情感，这情感也许以前也有，但却深埋在黑黢黢的泥里，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此刻却萌芽了。他喜欢听嫂子的声音，喜欢看嫂子笑，喜欢南风夸他。以前也喜欢，却总隔着一层什么，自己时常像个局外人，在边沿游走，被关心却融不透。那天，他先是忍着，直挺挺的把手伸过去，痛感一层层揭去隔着的那层东西，他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继而因愧疚和感动而啜泣，他或许并不知道，正是那一刻融透了，眼泪才能流出来。
他甚至觉得自己爱上了南风，虽然这想法令他背地里觉得不耻，害臊脸红。可他还是借着酒劲对东来说“我将来要娶嫂子那样的女人。”
考题再扯淡也只是考题。可对于韩奕、荀渐以及林昆，生活已经升级为战场。没有书本资料，没有辅导老师，没有练习题也没有考试，有的就是一个又一个生死较量。
荀渐一生看过太多生死，有的只做谈资，有的一辈子抱憾，而有的却戳进肺里，一呼一吸都疼的抓狂。
林昆死了，是车祸。
发生在蹩脚的小道，那是按他的行动规律无论如何都不会去的地方。没有路灯，没有监控，只有被碾过的尸体。
尸检为醉酒。
林昆在黑市打拳比荀渐早，名头也是有的。所以当荀渐向金贵引荐林昆时，金贵自然免不了一番煮茶款待，礼贤下士。可荀渐怎么都没想到林昆是作为一条枪被金贵器重的。
西区辖内四界属车工所的伍均斜性，他曾是高考失意的体育生，一身肌肉粒子，心气儿很高，少与其他几位大哥来往，更少有服气之人，对西区一直都有觊觎之势。别人或许也有，但都加以掩饰，伍均则少了一份矜持，这让金贵对他不得不防。
伍均打拳，为名不为利。他早就摘过唐城黑市拳的金腰带，是不少年轻拳手希望与之一战的名将，而林昆虽有一些背景却刚吃完牢饭，人脉寸断，无依无靠自不必说，金贵还用车工所头把交椅来诱惑林昆，他自然成了金贵在拳场上铲除伍均的不二人选。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就连金贵也不知道林昆跟伍均也有一段理不清的恩怨。所以当二人站上拳台对峙时，伍均虽未想到林昆已经出来，但却想的到他越了周赛、月赛直接站到攻擂台上，必然少不了金贵的安排。
这种搏命的拳他会打吗？
所以只战了一个回合，伍均就称身体不适退赛。
第二天，林昆就死了。
荀渐很少喝醉，那晚却贪了杯。棍子喝的也不少，他情绪低落，说错过了昨晚那场的好时机。荀渐何等聪明，听出其中蹊跷，就借着酒劲问了个底儿掉。棍子一时藏了私，隐去了金贵能给他车工所大哥的承诺，只说了自己跟伍均的过节。他说：“等我废了伍均，哥们儿就不是棍子，是昆哥。”
荀渐哈哈大笑，大着舌头送上一番祝福，他记得棍子是搂着小妞走的，那小妞的奶.子真大，一颤一颤的。棍子也有些摇晃，却没忘了付酒帐。他嘟噜着舌头说：“丫的，不能欠你太多！”
荀渐“嘿嘿”一笑就倒在沙发上人事不知了。
出殡那天林家人哭成一团，荀渐扎着白麻腰带代亲人答礼。他没有表情，一言不发的鞠躬。
伍均一身黑衣，刚走进告别厅，荀渐的眼珠子就红了，他拨开人群走过去，哑哑的问：“你来干什么？”
伍均含含胸，摆手示意，后面就有人递过来一个白信封。伍均淡淡的说：“我们还有场比赛没打完，可惜……这是一点意思，请亲人节哀。”
荀渐抬手，都以为他去接信封，却见一拳挥出，正中伍均左颊，伍均顿时向后倒去，幸被几个跟班扶住。荀渐欺身又上，被旁人抱住了向后拖去，荀渐却疯了样的吼道：“我他妈跟你打！你等着我！”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喉咙已经哑的一点声音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