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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朱成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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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了七八日后,刘苏逐渐发现事情不大对头起来。

    事情的缘起,还是要回溯到在太液池采芙蓉那一日,她在大雨中淋了个湿透,回到明光殿,便被官家拉着去洗澡并换衣裳。

    然而官家做事,不可只看表面功夫,他的深意须得慢慢体会。是以次日近午时,女将军才昏昏然醒了来,披衣起身到外间,怔怔瞧着伏案批阅奏疏的官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讨伐此人的无赖。

    过了两日,她胃口便不大好。赵翊钧使御医来诊,先说是淋了雨得了风寒,后又说是苦夏,总之没有定论。刘苏吃了两日药,便不肯再吃:“风寒不过七八日,总能自己好起来。夏天胃口总是差些,并不碍事。”

    然官家与她都很清楚,她的胃口从未因天气而差过——姽婳将军的饭量,从不辜负她武将的身份。

    半夜,羁言被隔壁响动惊醒——先前那段时间,二人虽比邻而居,他却刻意不去注意女孩儿从隔壁传出的声响。

    如今刘苏被毒蛇咬伤,他则要分出大半心神放在隔壁了。

    房中只留了一盏昏黄的灯,刘苏坐在矮榻前大口大口喝水,面若桃花。羁言一怔,继而见她面现痛苦之色,伸手摸去,果然额头滚烫。

    刘苏浑身虚软,却又不愿被人看轻了,只是逞强。闭目熬过一波眩晕,勉力笑道:“我有点发热,起来喝点水。”

    羁言从她手中取过杯子,“你去躺着。”

    刘苏依言起身,走得跌跌撞撞。羁言大皱眉头,夹着一卷被子一般,将她夹到了床上。

    她把自己裹进鹅黄绫被里,接过瓷杯,发现本已凉透的水重又变得温热。想是他以内力加热的,为着他这份体贴,感激一笑。

    羁言看她喝了水睡去,决心次日便去汶城重新配药。

    然而……今夜如何度过?

    刘苏以为自己是睡过去的,但羁言伸手在她额上一探,即知她是被高热逼得晕了过去。

    小姑娘的肌肤泛着瓷白的光泽,因高热渗出细密汗珠,益发显得细腻温软。

    与她高热的额头相比,他的手凉得舒服之极。昏睡中的姑娘发出舒服的哼声,蹙着眉,在他手底下蹭了一蹭。

    羁言打来凉水,用蘸湿的巾帕擦拭她额头、手心与脚心。

    姑娘循着本能接近他,抱着他的臂不撒手。他从未见过那种叫做“考拉”的生物,否则便会发现,此时这姑娘的动作与之如出一辙。

    于是,只得看护她到天明。

    次日醒来,刘苏表示极为抱歉,“……真是麻烦你了。”

    羁言不在意地勾勾嘴角:“无妨。”

    姑娘目光游移一下,迟疑着问他,“阿言,我怎样退烧的?”

    “……凉水。”

    “……”我问的是“怎样”而不是“用什么”好吗?

    不过姑娘似乎猜到了什么,抿了抿唇,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下次,用烈酒,那个效果比较好。”

    羁言无语——你是在跟我讨论,用什么给你擦身子比较好?

    刘苏以为他是在怀疑烈酒的效果,坐起身认真讲原理:“你知道酒若不遮盖,放一段时间,就会味道全无吧?”

    “嗯?”

    “那中蕴含着酒味的物质,就称为‘酒精’!”某人一本正经地胡诌着,神采飞扬,“酒精极易挥发,额……就是散逸到空中。”

    “然后呢,知道手沾水为何会觉得凉么?”挑衅的小眼神,被羁言瞪了回来。

    “……所以说,酒精比水散逸得快,带走的热更多,因而,烈酒降温效果比凉水要好!”

    完美的论证,一锤定音!某人得意洋洋。

    羁言眼神古怪地看她一眼,自顾自出去了。

    房里,适才还作女汉子状的姑娘,慢慢红了脸……阿言,你是不是应该为我负责呢?

    或许是长久以来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的缘故,刘苏这一中毒,纵有羁言配药解毒,过后病势仍缠绵不去。

    有时羁言半夜醒来,会发现她陷入高烧与噩梦当中,不得已只好用烈酒为她擦身。

    两人一个自认年纪还小,不必避嫌;另一个故作“事急从权,为了你活命,这种事情很是常见”,便刻意忽略了他为她擦洗时的尴尬。

    羁言一惊,脱下外袍铺地,放姑娘躺下。

    细细看去,脚踝处白罗袜上隐隐两个破洞——他来迟了!先前那般僵硬,竟是因她已被毒蛇咬伤。

    自从沈拒霜带来的两位姑娘定居汶城,羁言便随身常备解毒药。也幸而如此,此时他不用进屋去寻那早已因瓷瓶碎裂而混作一堆的药物。

    喂刘苏吃下一丸解毒丸——那药入口即化,省了他不少麻烦——他脱下刘苏软底绣鞋与白罗袜,露出脚踝处的伤口来。

    女孩儿身形瘦削,纤细的小腿曲线逐渐收拢,至脚踝处细弱得仿佛要断掉。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孩儿。

    皮肤白皙而微凉,隐约可见青色脉络。竹叶青毒牙留下两个暗红的点,衬着皮肤,有白雪红梅似的美感。

    只是,这种美感正在变得致命。

    微微一恍随即回神,羁言以灵犀匕在毒牙伤痕上划开小小的“十”字,挤出毒血,直至血色回复鲜红。

    解毒药的药性加上此刻痛感令刘苏短暂清醒,她低低呜咽:“我会死么?”

    “不会。”羁言仅着中衣,以袖拭去她满头细密的汗珠。

    竹叶青并非剧毒蛇类,若是处理得当,毒性不会致死。只是他发现得迟了,毒素已随血液侵入她全身,少不得折腾一番。

    刘苏朦朦胧胧,觉出那双从蛇口救出她的手放开了,不由哭道:“别走,别走!苏苏怕……我要回家……”然而声音低得连自己也听不分明。

    很快,那双手又回来了,将她半身扶起,有什么又凉又滑的东西喂到嘴边。

    她闻到血腥气,想吐,于是扭头啜泣。那人沉声道:“别怕,吃下去就没事了。”昏昏然中,她觉得应该听他的话,于是张开了嘴。

    “乖……别咬,吞下去。”她喜欢被他夸“乖”,于是艰难吞下那样腥臭湿滑的东西,又是一阵咳嗽与干呕,仿佛肚肠全都绞在一起,争先恐后地想要跳出咽喉。

    “苏苏……苏苏很乖的……苏苏要回家……”

    她被那双手抱了起来,“乖孩子……苏苏……不要睡着了,跟我说话。”

    羁言为哄半昏迷的刘苏吃下蛇胆,艰难说出“乖”这个从未出口的词,只觉一阵异样。但随后,这些带着纵容宠溺意味的话语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难以启齿。

    怀里的姑娘弱弱叫他,“阿言……”。她果然还是身体太弱,换作任何一个武人,甚或是寻常村姑,此刻都不会如此狼狈可怜。

    “苏苏,不要睡。——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

    姑娘不依,怒道:“我才……才没有怕!才没有……”

    他一边不断挑战着小姑娘的自尊,刺激她不要睡过去;一边抱着姑娘到自己室内,寻找调配一些特殊的药物。

    将那些药物悉数喂她吃下,他终于松了口,“是,你不怕,你很勇敢。”

    刘苏心满意足,即使在耳鸣与头痛的折磨中,也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来。随后,她听见那个人说:“睡吧。”于是睡去。

    当天卫夫人便派了燃楚来为她切脉,汲湘则调出各类所需药物,以备使用。

    刘苏再迟钝、再没心没肺,也觉出了问题:“楚姨,我怎么了?”

    不同于汲湘未语先笑,令人如沐春风,燃楚惜字如金:“中毒。”

    燃楚便见伸着胳膊让她切脉的姑娘脸色一惑,复又慢慢平静下来,“我是中过毒……还能医治,便是不甚要紧,是么?”

    她说的是被竹叶青所伤那次,尚且不知自己所中的乃是天下一等一麻烦的“优释昙”。

    燃楚不愿多话,摆出针囊来:“去躺下”。

    她要为刘苏施针,连续二十一日,以保证她不会在夫人配出解药前便毒性发作,在睡梦中死去。同时阿阮得了指令,每日为她准备药浴,辅助解药配药性的发挥。

    刘苏便老老实实忍着每日金针刺进穴位的痛苦和药浴的繁琐。

    二十一天后,汲湘送来一瓶药丸,“夫人叮嘱,每日服一丸,每日服药时间比前一日推迟一个时辰,不可有差错。服药时,以药汤送下。这是一个月的量,一个月后,我会送来新的药。”

    那药丸闻着清香,似有回甘,待吃下去,便有无限苦涩自喉底泛起。为压下苦涩,刘苏抓起一旁盛满温热药汁的瓷碗大口咽下,随即脸色变了脸色——药丸只是苦涩无比,这药汁却是奇酸、奇麻、奇辣、奇苦、奇臭,诸般滋味混杂,令她发根都要竖起来了。

    她抚着胸口干呕,阿阮一脸严肃:“姑娘,想活命就全吃下去。”

    一月过后,药丸见效,刘苏不再嗜睡,脸色却越来越差。阿阮使厨房每日变着花样上饭菜,亦不能使她胃口稍开——解毒药对脾胃是莫大折磨,而卫夫人配药时不会顾及到她的肠胃,纵有法子中和副作用,那高傲的夫人也因嫌麻烦而不会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