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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捌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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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氏本是两手打算,第一,先利用瓷器之事打张小用一番,那瓷器不过普通的瓷器,将张小用打个半死,也挫了苏却的锐气。第二,将张小用下毒的事说出来,主仆情愈深,这打击愈大,实则诛心之举。倒是她,不仅出了气,还可以落个惩治恶奴的名声。

    这一切本都顺着她算计的方向而去,苏却与张小用这对主仆处得太好了,以至于她忘记了张小用原本是乐皆煜身边伺候的,更是乐夫人教养出来的。

    而苏却被奴仆搀扶着回了院子,整个人都似丢了魂一般,直到进了屋,关上门,苏却那眼中才生出一抹冷光。苏却洗净了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然后缓缓地勾起了一抹笑。

    那一日宋氏假模假样来看他,苏却便焚了那香,又提起了张小用许多次,将这主仆情深表现的淋漓尽致,宋氏提起那香料,苏却便将张小用那要来的全给了她。

    这一招借刀杀人,不仅除了张小用,还让乐苏氏恨上了宋氏,没想到用的这么顺。

    说起来还是陈氏还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宋氏果然恨他入骨,打起张小用来毫不含糊。乐夫人喊了那替主子诊治的大夫来替张小用看病,忙乎了三四天,才保住了一条小命。

    苏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昏厥着的张小用,便往乐夫人的明玉斋去了。如今已是午后,过了问安的时间,明玉斋顿时安静了下来。

    苏却走到明玉斋前,直直跪下。

    乐夫人听了人禀报,便急急推开了门。

    “阿却,你这是作甚?”乐夫人亲自将苏却扶了起来。

    “夫人,苏却今日想求您一件事。”苏却勉强挤出一个笑。

    “什么求不求的,那张小用的事,定要让他说出真相,我绝饶不了他。阿却有话便说,看着你这样我实在心疼的紧。”乐夫人满脸慈爱道。

    “求夫人让小用出府。”苏却道。

    乐夫人那和蔼可亲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沉吟道:“可能是他故意谋害你,岂能随便让他出府?”

    “夫人,小用不会对我下毒的,定是受了蒙骗!宋氏一直看不惯他,就是因为小用伺候我,就是因为他护着我!这次是在床上躺几日,下一次怕是命都没了!小用家中有一妹妹,若是因为累他性命,害他兄妹不得团圆,我苏却于心何安?!”苏却猛地拔高了音调,眼眶渐渐红了。

    苏却重新跪在地上,一脸祈求地看着乐夫人,“若是夫人不答应,苏却便在这里长跪不起!”

    乐夫人低头看上地上跪着的少年,低低叹了一声:“阿却,你这性子,终究还是太良善了。打发他出府吧。你也累了,秀玉,送公子回去。”

    “多谢夫人……”苏却咬了咬牙,“刚刚苏却有些失礼,夫人不要怪我……”

    “无碍,去歇着吧。”

    乐夫人转身,脸色便难看的厉害,直直走到红木椅上坐下。秀华识眼色,连忙将门关上。过了片刻,乐夫人拿起一个杯子便往地上砸去!

    “砰”地一声,那杯子化成了碎片,秀华没有理会那碎裂的杯子,而是走到乐夫人身边,柔声劝道:“夫人莫要生气,您身体要紧。”

    “宋琴茵!”乐夫人咬牙切齿道,“她倒是干了一件‘好事’!”

    “夫人,宋姨娘那人生得猪脑子,您不要和她置气了,这不是伤了自己吗?”

    “真以为乐如轻能考上状元?性子倒是越来越嚣张了!即使她儿子是状元,我就不敢治她?”乐沈氏冷笑出声,“之前看她倒是有些用,如今竟然敢犯到我身上来了。张小用自小入府,虽爱贪小便宜,倒也忠心。你刚刚也看到了,这主仆情深,苏却十分信任他。本是一颗极好的棋子,全都被这贱—人给毁了!”

    “夫人,苏公子信您,您再挑一个过去,他肯定也欢喜,不过是时日问题。”

    乐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似呢喃道:“这人……不好挑啊!”

    苏却回了自己的院子,便让人将浴桶打满热水,然后脱去衣裳,跨了进去。整个人浸在水中的那一刹那说不出的舒爽。

    张小用已经是废棋,又知道许多,所以乐夫人肯定不会留他了。苏却这番求情,并非求情,而是要将乐夫人心中名为‘宋氏’的那根刺插得深些。

    这一夜苏却睡得十分好,再过几日,张小用醒来,听闻苏却要将他送出府,便慌了神,在苏却的门前跪了整整一天。后面的事他并不知道,只知道挨了宋姨娘一顿打,他本以为苏却会赏他,不曾想到竟是要赶他走!

    “公子,过几日奴才便好了,您不要赶奴才走!让奴才继续伺候您!”张小用抱着苏却的脚哭道。

    苏却蹲下了身,取出身上的手帕,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张小用瞪大了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苏却。

    “小用,我这是为你好,若是你再留在乐府,怕是命也会保不住了。”

    张小用连忙摇头。

    苏却脸突然冷了下来,这样的苏却让他感到害怕。

    “小用,你可知‘纸包不住火’是何意?”

    张小用愣住。

    “有些事一旦做了,便掩盖不了。出府吧,你年纪小,还未娶媳妇,若是这命丢了便不好了。”

    苏却淡淡道,张小用听着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却许久,原来他做的那些,公子都知道了……他以为自家主子傻,原来是他错了……他自然不能告诉乐夫人,若是说了,便只有死路一条,乐夫人会杀了他,能选的也只有出府了。

    张小用颓然地垂下了脑袋。

    “公子,对不起。”

    苏却没有理会他,而是推门进了屋。

    张小用最终没能出得去乐府。离去的头一天不知怎么掉进了湖里,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断了气。苏却大哭了一场,让人将他厚葬了,又让人给他妹妹捎去了许多银两。

    这香料下毒之事便这样不了了之了。

    乐夫人给他新安排了一个小厮,只是苏却都不喜他,身边便由小荷伺候着。小荷心灵手巧,奈何年纪小,胆子也小,也只能当伺候的丫头来用。苏却身边终究缺少一个心腹,这许多事做起来都不方便。

    没了宋氏来找麻烦,苏却的日子过得舒坦了许多。

    若是按现在的日子来算,父母去世已经百日。前世的苏却经常去父母坟前祭拜,只是最后一年,苏却也察觉到了什么,便自己查找起凶手来,又想着无颜去见父母,去祭拜的次数也少了。

    百日定当去祭奠,苏却禀报了乐夫人,乐夫人自然允了,还让身边的大丫头秀玉一起伺候着。

    三月三,上巳节,大街小巷都变得十分热闹。

    苏却想要买些冥钱与香纸,这看看,那看看,外面的人太多,与秀玉走岔了也不奇怪。

    苏却站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熟面孔,掩唇露出一个冷笑,往野郊走去。

    越往野郊走人越少,苏却总觉得有人跟在他身后,转身看去却又一个人都无,心中生疑,转身往回走。

    苏却脚下生风,走到了路得尽头才发现自己走进了死胡同。身后的脚步愈来愈清晰,苏却蹲下了手,手中捡起一个石头,然后缓缓转身。

    三个长相粗壮的恶霸,而苏却手里只有一块石头。苏却脸瞬间白了,往后退去,直到退无可退。

    “你们想要什么?”苏却捏紧了手上的石头,冷声问道。

    “嘿嘿,老大,居然是个美人!”

    “虽然是个男的,但是这模样生的比翠红楼的头牌还好看!”

    “若是卖到小倌馆,也是一笔银子啊老大!”

    三人越走越近,苏却深吸一口气,待那人靠的极近,便将手中的石头扔了过去,刚好砸到那最前面的一个人。

    三人懵了一下,很快回神,将跑出几步的苏却抓了回来,摔在了地上。苏却的脑袋磕在地上,一阵眩晕。

    “小贱—人,竟敢砸老子!”

    那人一脚踩在苏却的胸口处,脚下用力,苏却顿觉呼不了气,脸涨成了猪肝色,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就在苏却几近窒息的时候,踩在他身上的恶霸突然摔了出去。

    男人身穿黑色锦袍,苏却只能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眼前人出拳太快,不过一眨眼,苏却便见那三个恶霸便并排躺在了脸上,三个脑袋也变成了三只猪头。

    “大爷饶命!”

    “大爷饶命!”

    那三人纷纷求饶。苏却也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男人一人一脚便将他们踹出了小巷,然后转身朝着苏却走来。

    苏却这才看清男人的长相,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黑亮的眼睛,五官俊朗,轮廓鲜明,倒是一副好样貌。

    苏却见那人越来越近,或许是被那人身上的气势所迫,竟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苏却退无可退,只能咬牙看着那人。

    那人突然将手伸到了苏却的面前。

    那只手生满了老茧,是一双常握兵器的手,因刚刚将三个恶霸揍成丧家之犬,此时微微发红。

    “你……你要揍我?”苏却瞪大了道,这句话也不知怎么脱口而出。

    秦慕棠皱了皱眉,眼前的少年生着一双水润的桃花眼,尖尖的下巴让那张脸显得楚楚可怜,柔顺的黑发贴在额头上,看的秦慕棠心痒痒,有种想摸摸他那毛茸茸的脑袋的冲动。

    不过少年的话惊醒了他,秦慕棠回神,看着少年那张大嘴巴的模样,面无表情道:“真丑。”

    知道这人不是要揍自己,又想到这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苏却扯出一个干笑:“呵呵……”

    “笑得真丑。”

    苏却:“……”苏却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但是看这人的脸又是完全陌生,或许是自己记岔了。

    “多谢兄台救命之恩……”苏却当作没有听到,作了一个揖。

    秦慕棠看着少年半弯着腰,更显腰身纤细,而那雪白的脖颈也露出了出来,秦慕棠的耳朵不自觉地红了,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苏却抬起头来,恩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苏却愣了一下,看来这恩人实在不喜自己,苏却笑了笑,并没有在意,而是迅速走出胡同,往北走了约一里路,便见了一座高约三十丈的山,青山绿影,山腰处却是一片黄土地,掩盖不住其中的萧瑟。

    苏父苏母,还有死在那场灭门中无人认领的人,便葬在这座山上。

    苏却爬到了半山腰,整整一排的墓,苏却在每一座墓前都放了一根香,然后在一座相对大一些的墓前停住。

    苏却双膝跪地,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爹、娘,孩儿来看你们了。”

    山风瑟瑟,吹起身上的白袍,跪在那处的少年身影显得格外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