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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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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天色犹暗,只有火光漫天,因了是重臣,居所临近主道朱雀街,那嘈杂的厮杀声尤其清晰,几乎就在不远处。夏府紧闭府门,全部家丁都守在前后门。那些乱民也曾想攻入府内,但因了府墙太厚,大门坚实,倒难得入内,且外圈一片很少用木料,都是石料砌成房屋,便是府门,也不知漆了什么,连火都燃不了,扔了大堆火把进墙也根本没有一点反应,显然最容易用的火攻对夏家无用。好容易破了侧门,但入内便是一道迷宫般的小道,转进去又是一道门,墙上早有人埋伏,听得有路过的声响便往下泼沸水,乱民们努力了一个多时辰犹无结果,自己反伤了不少人,不得已只能放弃。

    夏宓裹在斗篷里,听着那近在耳边的声音,微微发抖,她颤声道:“哥哥……”

    夏泓提着一把刀,守在妹妹屋门口,听得夏宓声音,回头安抚她:“阿宓别怕,有我呢。”

    夏宓几步走过去,挨着哥哥坐在旁边,摇头道:“和哥哥在一起,我不怕。”

    夏泓忙放下刀,给她紧了紧斗篷口:“出来做什么?仔细着凉,还不快去歇着。”

    夏宓不肯,她抬头看着外头大火,闻了闻那随着星星点点的黑灰飘进来的呛鼻焦味,受不住咳嗽了几声,低声道:“哥哥,这是有谁作乱么?”

    夏泓道:“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别人手中的一枚弃子,如今成了废子,不甘心,便闹了这一出。不打紧,他成不了事的。”

    夏宓虽不知内情,但她冰雪聪明,从中便猜到五六分,不免轻叹:“既然是个棋子,怎不约束好,白白让他闹这一场,却不知连累多少人遭殃。”

    夏泓见妹妹仁慈,不好驳了她的心思,只得道:“狗急跳墙,世事总有意外,只怕那几位布局下棋的,也没料到他还有这一招吧。”他用手背触了触妹妹脸颊,只觉冰凉一片,便立刻黑了脸,命道,“速速进去休息。”又喊,“纪妈妈,快扶姑娘进去歇着。”

    夏宓心虚,又拗不过他,便只得结束这个话题,听话地回了内室。

    而寿春长公主府,又是另一番光景,

    天还没有大亮,因了寿春长公主和一双儿女随着皇帝拜谒皇陵,府里只有朱炜一个主人,这一夜外头朱雀街上喊杀声响了一夜,朱炜外书房的灯也亮了一夜,他等了整夜,到了天亮时,终于忍不住在房内来回走,一副心焦难耐的模样,天色鱼肚白后,终于外头进来个管家模样的人:“老爷!”

    见心腹前来,朱炜眼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急匆匆问道:“如何了?”

    那管家道:“户部侍郎李铿李大人已经伏诛了。”

    朱炜纵已有猜测,也忍不住一愣,忙道:“到底怎么回事?怎就一败涂地了?”

    管家将所见所闻一一道来:“昨夜,李大人联络了禁军几位将军和校尉,以及京兆尹徐大人,将玉京府衙内以及大理寺监牢里的罪犯和奴婢都放了出来,让他们四处放火作乱,将城南粮仓一把火烧了,还和守城禁军里应外合,要开德象宫门闯入内宫。禁军内早有准备,在宫门口埋伏妥当,只等瓮中捉鳖,那些打头的犯人都是罪犯十恶定了今年秋天斩首之人,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得了一条命,自然狂暴狠戾超于常人,禁军虽有准备,却也没料到他们还有这一招,一时应付不及,也有损伤,未免危及德象宫,阮相便下令从城头用带火的箭矢和弩机将反贼全数杀死,不留活口。李铿大人在乱中被流矢迎面射中,当场身亡。”他顿了顿,道,“那箭上的火连尸身都烧焦了,几乎不成人形。”

    朱炜听得心胆发寒,却还有不解:“他自己怎的冲到前面去了?”

    管家道:“阮相捉了他全家老小,就在宫城墙上通通割了耳朵剁了头脚扔下墙去,连李大人襁褓中的孙子也没有放过。李大人悲愤难忍,便提着刀冲上去了。”

    朱炜大惊:“他……他的家人没有出玉京?”

    管家也不明白:“这便不知是怎么回事。”

    朱炜心乱不堪,低头想了半日,又问:“那其他几个同党的家属呢?”

    管家道:“这便不曾听说,那城头的的确确只有武安侯一家。”

    朱炜一时闪过无数猜测,只觉越想心中越寒意四溢,忙几步走到桌边倒了一盏热茶几口灌下,一股热气从肚里蔓延出来,暖热了肠胃,这方稍稍平定,吩咐管家道:“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谁问起只说你昨夜在府里不曾外出。”

    管家应了,退了下去。

    朱炜心头焦躁,一咬牙往内室去,将墙上一幅字画取下,墙面露出一个掏出的洞,内里是个嵌在墙上的铁盒子,他从袖中暗袋取出钥匙打开铁盒,里头是一个拜匣装的十来封书信,他阴沉着脸将那些信取出,却不由一愣,这信件摆放的位置有些不对,倒像是被人动过。

    朱炜一颗心顿时如沉深潭,浑身冰冷,满脸杀机浮现。到底是谁?!进了书房看了他的信?无论是谁,这个人决不能留下,必得斩草除根。

    他甩下信,大步走出屋,问外头看守的心腹仆役:“这三天,有谁进过书房?”

    下仆回道:“只有老爷自己进来过,之外,便是昨日老爷午睡时卫姑娘来过一趟,在屋里呆了一刻钟,见老爷还未醒,她便走了。”

    正说着,外头有人报:“老爷,卫姑娘来了。”朱炜的瞳孔下意识一缩,闪过一丝危险神色。

    话音未落,卫嫽一袭窄袖桃红褙子,内里露着一抹浅紫抹胸,下头浓紫蝴蝶绕花裙,手上捏着一条蓝帕子,袅袅婷婷走了进来。她虽是个江南烟雨般的美人,但却是浓纤合度,淡妆浓抹总相宜,淡妆如春柳含烟,做浓艳打扮时便如芍药带雨般鲜艳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朱炜平时难得看到她这幅娇艳模样,便趁着寿春长公主不在,让她只着艳色衣裳。幸而寿春长公主为了自己能一路方便行事,带走了大部分心腹,如今留在府内都大都被朱炜买通或是拿住把柄恐吓过了,倒也不怕会流传到寿春长公主耳中。

    若是平时,朱炜见她如此美色,只怕两眼早冒出火来,但今日他只有冷意如冰,皮笑肉不笑地对卫嫽道:“你怎的来了?”

    昨日午间他心烦意乱,整理完信件便和衣睡下,那时钥匙没有收进袖带,只是塞在枕头底下,他睡得沉,混没有察觉有人近身,只怕这贱人就是趁这个时候偷偷开了箱子看了书信,还仔细地还原过,但她不知自己平日虽是粗枝大叶,这信件上却十分仔细,每次都做了暗记,旁人只要擅动,便不可能再还原。此时,他已经笃定是卫嫽所为。

    卫嫽笑靥如花,举着手中一个精致的竹编食盒:“听说姑父昨夜很是辛苦,我一大早亲自熬了一锅燕窝粥,给姑父送来。”

    朱炜瞟了一眼,无可无不可地笑笑,道:“你随我进来。”说罢,自己当先往屋内去。其他人早习惯了两人这般相处,都目不斜视,恍若未闻。

    卫嫽没得到想要的回馈,撅嘴轻哼了一声,腰肢微扭,跟了进去。

    才进到内室,朱炜一回身,便如恶鹰扑兔一般扑了过去,双手掐着卫嫽的脖子猛地将她按到墙上,恶狠狠问道:“贱人,你几时偷看了我的信?”

    卫嫽猝不及防,手上食盒咔哒掉在地上,盖子散开,内里粘稠的燕窝粥泼得满地都是,朱炜暴怒之下力气更大,卫嫽被掐得无法呼吸,只得挣扎着双手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掰去捶打朱炜的手,只是到底是个弱女子,这点子力气对男人而言不过是蝼蚁撼树罢了。

    不多时她已经满脸紫胀,粉唇微张舌头外吐,没了半条命,而朱炜却是满脸杀气腾腾,看她的目光如看一个死人,死亡的阴影和巨大的惶恐笼罩着她,激起她身体里最后一点力量,卫嫽直着脖子,挣扎着断断续续吐道:“姑……姑父……冤枉……”

    朱炜听得一怔,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卫嫽混乱间看见,便如救命稻草一般,立时满眼哀求渴望,眼角泪水滚滚而下,十分哀戚可怜。

    到底露水夫妻一场,也有恩情在,往日恩爱不浅,且卫嫽到底是卫家人,死在公主府,不好交代,更重要的是,还没有问清她到底看了什么,有没有告诉别人。朱炜脑中愤怒一过,稍稍冷静,细细考量一番,便慢慢松开手:“贱人,我便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一松手,卫嫽便绝处逢生,大口大口呼吸,却到底被伤了喉咙,一吸气便剧烈咳嗽起来,半日方停了,她泪流满面,哀哀切切道:“我素日安分守己,从不曾多事,更不曾偷窃,姑父怎的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取我性命?难道这些年我对姑父的心意,便都付诸流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