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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未归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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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糖心里一个咯噔,这个无赖!

    赵思危瞧得真切,一时心情大好,高唤来福。

    唐糖一直坚信,那个谜一般的昆仑古国,当年仅只身一人到过的赵氏高祖,他若未曾或多或少留下过些文字记载,他的后辈从何而知,又岂能如此看重?

    然而唐糖以为,赵思危这一点信誉还是有的,当年他既答复她宫中没有,宫中那便是当真不存,他无须就此事来骗她;至于存于益王府中的旧物,更是于四年前,全数运去了旧昆仑城,这些年都是她亲自安置妥当,并一一精心复原了的,岂能存在半点差池?

    那天从裘宝旸的话里揣想,赵思凡处或者另有她想要的秘密史料?即便史料不在她处,这位五公主也必定曾在何处读到过它们的。

    唐糖大年初一跑了趟北浮庵,却被思凡法师拒之门外。

    这颗钉子她原本料得便是吃定了的,且不说什么情敌相见,她同赵思凡往日里根本就无几多交情。同她有交情裘宝旸不也陪同去了,还不是吃了闭门羹。唐糖按捺着性子委曲求全,写信求助赵思危。

    苦等数日,这才有了今夜之约,赵思危不是好吹牛皮的人,想必是不辱嘱托。

    来福果然捧出薄薄一摞旧书册,唐糖大喜欲接,来福却宝贝似地捧得很紧,闪躲了一下,口中嗔道:“您就好了,来信上只那么短短一句,就在家等现成的。苦了我们陛下,为了您,前日亲自冒雪跑去北浮山,回来都伤风了。”

    唐糖愣了愣,不知说什么合适:“呃,那……陛下怎不穿得暖些?”

    大冬天他老人家就穿那么层薄单衣,不伤风就有鬼了。

    来福得意极了:“这您就不懂了,我家陛下早便不再畏寒,说起来这还是那紫虚丹之功……”

    这不是自相矛盾……什么!紫虚丹?唐糖更是一愣,赵思危早就厉色打断了他:“来福!”

    来福实在想不明白陛下是为何事着恼,正有些莫名,赵思危却已笑着岔开话去:“来福这两年偷偷潜去圆觉寺,偷偷拜了虑贤当了师父。”

    他虽面不改色,却能看得出来,这厮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来福闻言却是扑通跪倒:“陛下何来此说,奴才吃了豹子……”

    “没拜虑贤,那怎的成天满口阿谀胡话?朕何曾伤了风?可自从朕打那北浮山归来,已被你编排了不下四回。”

    “您……您知道啊?”

    “朕不知道,不过今天午后,皇后来同朕辞行的时候,同来的还有李妃、冯妃。你怎编的你可都还记得?”

    数九寒天,来福愣是急了满头的汗:“这……”

    赵思危笑:“朕听说自己好像是为救一只什么老鼠,挨了冻?”

    来福小心翼翼纠正:“陛下,奴才带回来的是只年幼松鼠……”

    “还编了些什么?”

    来福低声道回禀:“奴才是这么同李妃讲的,您在北浮庵为她摘雪莲,故而受了凉;冯妃那里,您是为她替救那只松鼠,这才挨的冻。皇后那厢,您去北浮庵,本就是为了她的生辰祈福。陛下,其实奴才细细算过,哪怕这些事统统串一块儿,也是经得住推敲的。”

    “哦?难得来公公思虑缜密。”

    来福十分委屈:“回回也未见皇上斥责,奴才还道是编对了路子。”

    “朕是懒得说你。”

    来福挠头:“那……”

    “那什么?眼前这位,来公公就算替朕编一朵花儿出来,她能不能陪朕多聊一刻的家常?“

    来福傻兮兮的:“不……”

    “知道你还白费什么力气。”

    “喏……喏。”

    唐糖立得甚为局促,她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告辞算了,可惜书还没到手。

    赵思危将袖中珠串再次拢了拢,拢安稳了,总算从来福手中夺过书册递去:“成事在人,一切顺遂。”

    唐糖接书,如蒙大赦:“多谢陛下,我……这就告辞啦。”

    来福却依旧忿忿的样子:“陛下替您平白吃了那么颗苍蝇,您‘这就告辞啦’,真是轻巧。”

    苍蝇?

    唐糖有些走神,她一直在琢磨那子虚丹,相比来福并不知晓此药来历,唐糖确是再清楚不过的。子虚丹乃是那赵秃鹫生前服用之物……只是赵思危服它作甚?

    他不是平生最恨那些长生之说……

    唐糖着实想不明白,又不便细问,想到人家替自己办的事已然非同小可,甩甩袖子就这么告辞未免失礼。来福不放她过门,也罢,跪他一跪也使得的。赵思危却像提前知道似的,将她狠狠一提,人没跪成,倒差点被搡了个趔趄。

    “朕只是不打算活太久,还没想过即刻去死,跪是断断不敢让你跪的。”

    唐糖一怔,低头望一眼手中书:“陛下是不是已经读过它们了?”

    赵思危对这些书竟是蔑视得很:“朕读这鬼东西。”

    “唔?”

    “你好像不信?”

    “没有不信。”

    “没有读。”

    “知道了,那我真走啦,陛下您……多珍重,天寒地冻的,那个……还是多穿衣裳。”

    本来是没话找话,可这话不说不要紧,赵思危显然是格外介怀着那丹的,眉头蹙起来:“并非你想的那样。”

    “我没想啊。”

    “没想什么?”

    “……”

    赵思危面若死灰:“难为你面不改色立到现在,心里头八成怕死了罢。”

    唐糖大约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反而平静多了:“没有的事。”

    “朕就烦你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哼,也难怪,老子终究是那个秃鹫的儿子,早便是仇深似海。”

    唐糖习惯了他总没好话,反觉好笑:“随你。”

    “下回见时,为朕找些西域的醒脑香。朕日理万机,夜理万机,那些采买熏香的混蛋还以为朕成日宿在那温柔乡,天冷生困,暖炉里熏了那种鬼东西更生困。”

    唐糖顿首:“待我寻到上好的,便托人早早送来。”

    “上好的?省省吧,顺道就好,也不用特意送,朕不见得多领情。”

    “告辞。”这下总算是得以转身走了。

    唐糖前脚走,来福后脚跟着送她刚跨出殿门,欲指点她从来时暗道出宫。

    她连摆手:“来公公不必,怎么来的怎么出去,这话来时您就交代过的,我自己认得路。”

    这来福人前精明,在唐糖跟前却是张碎嘴子,拽着她袖子,满脸的不服较方才更甚:“您不知道罢,我们陛下这两年好容易同皇后娘娘冰释……呃,恩爱如初,好么,您给来这么一出。”

    唐糖头大如斗:“来公公说话可要摸着良心。拦着不让走的还是你呢,我可没行半点逾越之事。”

    来福愈发愤懑:“您是当真不知?魏大人告老还乡五年,今早突有快报传来,大人在正月初五夜里故去了!”

    唐糖益发莫名:“这与我何干?”

    “何干?圆觉寺好歹在陛下眼皮子下,那鹿洲却是皇后老家!这不,陛下白天刚准了皇后回家奔丧省亲。”

    见唐糖依旧一头雾水,来福心急,干脆从头解释:“我家师太是做得一手好买卖,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为替您从她手里套出这沓破手札,师太提了一个条件,我们陛下还答应了。”

    这位师太,说的便是赵思凡了。

    “哦?”

    “虑贤法师,也就是梁王的封地就在鹿州,您可知道?”

    “听过。”

    “陛下答应师太,送回他封地上的恩觉寺养老,还得亲手拿到旨意,她才肯将唐糖要的那摞宝贝献出来。”

    “原来如此。”

    来福只顾着牢骚:“养老?啊呸,有些话,陛下不过是懒得同他那尼姑妹妹点穿罢了。善人都是别人做,恶人都是我们陛下,也罢,他老早就习惯了。”

    “诶,来公公你别哭。”

    来福心下愈发的凄凉:“这不是吃苍蝇是什么?还是颗绿头的。”

    赵思危本来临窗听这二人说话,听得倒也有些意趣,顺便欣慰地回想起唐糖方才劝他多穿衣服时的言辞,不想这小子……

    来福说到此处,只听门内一阵剧咳:“我不同你说道了,再说您也记不得陛下的好处,哼。”

    **

    唐糖归家自是一头栽入书房,欲挑灯细读那些手札。

    不想这椅子都未坐热,纪方说宝二爷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求见,人还已经领到了书房门口。

    唐糖未免吃惊,东院只住他们母子三人,深更半夜,就算来人是宝旸,纪方何以径直将人径直引入内宅?

    孰料裘宝旸不过是位陪客,正主正是那前些日子将唐糖拒在庵门外的赵思凡。

    唐糖前脚到家,这不速之客后脚便至,她未免来气,狠瞪了裘宝旸数眼,却依旧按捺着笑问:“法师可是知道我刚从宫中得了这摞札记归来,生怕我读不明白你们赵氏手迹,赶来为我挑灯导读的么?”

    本来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可要是对方有法子帮忙救回纪陶,别说化敌为友,这会儿就算要她唐糖肝脑涂地,她也是肯的。

    不料裘宝旸在旁竟是关切万分:“你进宫一遭,毫发无损罢?“

    唐糖恼极了,瞪他:“想什么呢?”

    “虎狼之穴,不由得我不胡想!”

    裘宝旸瞟一眼赵思凡,思凡法师竟也是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

    对这一双,唐糖向来有些无可奈何,只得若无其事翻开其中一册:“法师既是为这而来,有话不妨明说。”

    赵思凡已无当年上元游船初见时的可爱,面色肃然,双手合十,劈头便打机锋:“如来所说义,出世无有相,可有一切生,皆得尽有漏。”

    裘宝旸心急求解:“法师何意?”

    “三爷魂魄,当还在这世间。”

    裘宝旸抢白:“此话当真?唐糖你说我还不信,思凡……法师还是头回这么讲,看来是真的了。”

    唐糖淡淡扫他一眼,答:“我知道。”

    赵思凡面色依旧肃然不已,转而接着打她的机锋:“十二因缘本从因果。因果所起兴于心行。古昆仑何来,我朝又何存?存乎一念之间罢了。”

    唐糖未免烦躁,可到底寻人之心切切,不便发作。况且赵思凡这最末两句,唐糖总觉得当是有所指。

    横竖总有裘宝旸在追问:“这又何解?”

    赵思凡答:“那解救之法,却在他那胞兄身上。”

    “纪二?”

    赵思凡阖首。

    “那要怎么做?”

    “高祖胞弟,谥号明宗,战争离乱中寻兄不得,依玄明法师指点,喂心头血于高祖弃船失踪之所……”

    这位玄明法师的著作,唐糖是读过的,确然是位了不起的机括高手。如此回想,那位明喻公主也是位高手,她的师承,倒有些玄明法师之风呢。

    裘宝旸不解:“那这位明宗后来……”

    赵思凡冷冷道:“后来便得了这个谥号。”

    “哦哦,那就是挂了啊?”裘宝旸转而大惊,“你说什……什么?难道要纪二喂、喂他的心头之血在那给废园子里,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纪陶呢。”

    “定然可以。”

    裘宝旸这般恨纪二的人,听得都有些发冷:“这、这……简直邪魔歪道,很难置信啊。”

    赵思凡很不快:”不得诋毁高祖明宗。裘大人至今遇见的许多事情,又有哪一桩是可以置信的?”

    赵思凡看向唐糖的脸,裘宝旸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望着这张找不见一丝风霜与烟尘的少女面庞,竟真的迷茫了。

    若说唐糖对这些高祖手札存了十二分的热望,经了来福那通揭秘,知道这里头还牵扯着一个梁王,顶多只剩下五分。

    如今听她说到此处,心基本算是凉透了。

    唐糖正欲道:“无稽之谈。”

    那个嘶哑如地狱的声音却从窗外头响起:“我即刻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