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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纪伯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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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糖呕得面无人色,齐王殿下唤他舅舅继续于偏殿等候,命人端水递巾,纪陶喂了些温水,她总算缓了过来。

    赵思危年纪一把早已有了子嗣,自然一眼就明,酸不拉叽,皮笑肉不笑道了声:“恭喜。”

    纪陶喜答:“谢殿下。”

    此番随行多了四个昆仑族人,赵思危已生疑惑,纪陶知道瞒不住,这时候才将那麒麟肉之事一气禀了。

    说到麒麟肉的吃法,纪陶着意要多说几句昆仑族的禁忌,赵思危却即刻面露不愉:“纪三爷说到此处,究竟是故意画蛇添足,还是本就小人之心?”

    “臣不敢。”

    “不敢什么?此事三爷信中迟迟未报,难道不是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兄必有其弟,故而本王也想食三爷的宝贝麒麟肉?哼,说起来,本王如今倒是真的近水楼台,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唐糖瞪大了眼。

    赵思危见唐糖这个样子,心中更酸,作弄之心大起:“别忘记本王可是挂了号的魔头,你怕了?”

    唐糖倒真不是没点紧张,手温骤凉。不过纪陶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手心温暖,他犹怕她不安,更是用手指头往她手心里画了一道圈。

    唐糖忽就想起赵思危从前说的话来:“殿下从前说过,‘人生不满百,已怀千岁忧’,殿下乃是做大事的人,想必也不愿做一万年的大事,那是会累死的。”

    赵思危忽而望着她,苦笑道:“本王若真有的选,其实连一天的事情都不想做……你信不信?”

    唐糖大窘,幸亏纪陶神色尚好,依旧握着她的手。

    赵思危大笑,沉默半天方问:“照这么说,皇上与梁王,说不定同田书吏竟还存着一线血缘……”

    唐糖倒是从未想到这一层,如若祖母是钟离氏家的小姐,赵思贤赵思德的外祖父,与祖母就是亲兄妹,的确……

    幸亏齐王并未执着于此,却道:“本王至今想要知道,老头子做事情如此谨慎,赵思贤究竟是用的什么法子害他栽了的?诈死躲起来这,这绝不像老头子本意。”

    纪陶道:“想必最懊恼的人当是先皇自己,好在很快就要见分晓了。”

    “呵呵,本王也很期待,两位世所公认父慈子孝的仁君就要当面撕下对方的面皮,这样的场景,纪三爷想必也很愿意亲眼看看罢?”

    纪陶未答。

    “既然那麒麟肉尚有两个月才达那些人所谓的天地至妙之态,那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预备。昆仑之行,容本王再好好想想,纪大人也想想。现在不必急着去找寻先皇踪迹,皇上会替我们找到的。而我等……虽也无什么万全之法,深思熟虑后的对策,总强过那些狗急跳墙的疯子。”

    “是。”

    “三爷可觉得本王矫情?”

    纪陶答:“没有。”

    “哼,没有?那至少,你总承认本王是个投机客罢?”

    “没有。”

    齐王挥挥手:“好了,本王此番还要仰仗三爷,把三爷逼问得急了,回头无人帮着本王稳收那渔利,本王一绝望,说不好真的只能子承父业炼丹去,从此也当一个仁君,呵呵,难道要把这烂摊子留给梁王那个沽名钓誉的蠢弟弟?”

    赵思危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狂妄。

    这个当口牢房恰有人来传,说是曹四渠已然被人唤醒。纪陶以眼神询问唐糖,唐糖打起精神道:“没事,我可以同去。”

    “我还是送你先回。”

    “不要,我喝了水就好多了,我们同去问那睡花之事。你可还记得古老传给你那些羊皮卷上,所绘球状之物?那时候你就猜测是用来养鱼所用……如今看来是不错的。”

    “对。”

    “几十年前有人组了工匠西行,就开始造那些东西,那池子的规模想必不小。曹四渠对此事一定有些认知,我凭借那些琐碎蓝图,一直设法还原整个养鱼池的全貌却不可得,曹四渠这里……说不定有什么新的线索?我想试试,即便还原不了,了解得愈多,愈方便你往下查。”

    “好,不过……你若有什么不适,我们便即刻出来。”

    “三爷别忘了我可是在大理狱当过狱卒,牢房这个地方于我……可谓宾至如归。”

    “……”

    唐糖骤然发现说错了话:“哎,纪陶对不起……”

    纪陶笑得温润:“没事。”

    “你的酒靥附近,近来如何添了道皱纹?”

    “被你骂老狐狸骂老了怎办?”

    “我想到了一个补救的法子……”

    赵思危在旁清咳一声,二人才发现自己太过旁若无人,齐王殿下倒是不着痕迹酸了一句:“三爷没曾发现以田书吏的心智,并不大适合嫁人生子?不过她技艺高超,又相当之敬业,若当真是一位小公子,倒是前途无量。”

    唐糖暗思忖这人挑拨离间的毛病看来是不会好的了,当面还来!

    纪陶才不吃他这一套,回了句:“糖糖很适合当妻子,这一点臣少年时就深信不疑,现在已然印证了。”

    赵思危吃完这颗软钉子,牢房的门也已到了。

    曹四渠神智仍有些半梦半醒的意思。不过方才那一场戏,许是给曹四渠灌下了一剂强心之药,他醒来的目光里,居然已经含了许多神采。对赵思危的问话似也积极好些,倒有点类似神仙俯瞰世间困苦众生的姿态,“我都是要喝血鲵汤,长生不老的人了,你们这些愚人有什么尽管来问,我答便是”。

    唐糖想到那血鲵,不免又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干呕的感觉几乎就涌在喉边,她生怕纪陶担心,强忍下去了。

    不出所料,曹四渠是位专为太监看病的太医,并非什么用毒大师,他从不曾听过一种唤作睡花的毒药。

    其实此前,纪陶也已将中土的药典一一翻遍,就没有见过一种名为“睡花”的毒药。

    幸好他生了心,离寨之前,用读音和译音一一询过了昆仑族的长老。居然真的有长老听过一种念作“睡花”的草,但是这种草毒性并不强,亦很好解,为何在纪陶口中就成了剧毒之物?这位老人家也有点不解。纪陶打听不来更多,便求了长老,替他将此种睡花绘于纸间,随身携带。

    曹四渠看了图,倒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什么睡花,你们这些小后生做事情真是毫不靠谱,这不就是种在放生池岸的蚀骨草么?我们唤作蚀骨草的。你问什么?症状?症状就是每到月中,欲火焚身!呵呵,脉象上都看不出来。纪大人啊,你哥中这种毒已达六年之久,你才弄明白是这种草?”

    纪陶迷惑道:“六年?”怎么可能?

    曹四渠大笑:“纪大人在我刀下滚过之后,似乎变得糊涂了?你是来套老朽的话么,老朽既答应了皇上会医好你,自然有法子医好你,大家都在一条绳上……”

    唐糖心惊地凝神细听,知道他是将纪陶认作纪二了。

    纪陶从不轻易表露感情,此刻亦激动起来,并不着急否认身份,眼眶却是骤红:“你是说……纪伯恩,中此毒七年……你的意思是他还活着?”

    曹四渠很奇怪:“你不是前年就知道了么?”

    **

    唐糖终于支撑不住,生怕牢狱之中的气息令自己窒息,先行告退。

    赵思危好意护送了一程,二人就这么守在牢门外等候纪陶。唐糖心里乱糟糟的,没有话欲对齐王说,先是呆立了会儿,后来赵思危倒是随口侃了几句育儿经,唐糖没想到他还会说这个,干笑着应和了几句,纪陶很快亦出来了。

    唐糖如蒙大赦,行了礼拉起纪陶就跑,跑到无人处方擦汗喘气道:“今天每回同赵思危说话都要出几身冷汗,累死我。”

    “这会儿还难受么?”

    “吹了风好多了,就是汗多,幸好这风暖暖的,并不凉。”

    纪陶道:“你别怕齐王,皇上去了昆仑,老秃鹫亦在昆仑,赵思危的心思如今都在昆仑。”

    “纪陶,你说齐王会不会心生歹念,将我捉去昆仑作饵……”

    纪陶摇头笑:“你这倒真是小人之心了。这个世上,有的人比想象中要可怕,有的人恰巧相反。赵思危这个人,做事情虽说不择手段,但用妇孺作饵……他这样的自大狂,一定嫌丢脸。”

    唐糖心有余悸:“可他至少明示暗示着要你同去。”

    纪陶神情为难:“如今这个情形……”

    “我知道,的确……非去不可。”唐糖早就意识到,纪家的大哥还活着、还有那个倒霉的二哥、唐府……太多事情系着那头,照理本来她都该同去,如今无论吉凶,纪陶是势必要走这一趟的,“现在走么?”

    “再等一阵子。到时你安心在凉州等我,我了了事情就回来守着你生产。”

    唐糖自知再无别的法子,乖乖嗯了一声。

    纪陶犹不放心:“即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们也要等我。”

    “如何说这种丧气话?你心里头不要负担太重,总是事在人为……我知道你心疼大哥,曹四渠说大哥中毒六年,他如今是糊涂了,说不定大哥九年前就为人下了毒,真是太苦了。你却也要往好的一面去想,他吉人天相,大难不死,前半生吃了那么多的苦,以后一定会有很好很好的福分。至于二哥……说不定他也是为了大哥才那样的?我也盼着他好。”

    纪陶感动不已:“我的福分最好……那你会不会不等我了?”

    唐糖登时恼了:“竟不信我!我的心还须剖给你看么?”

    “我是不信别人……”

    “哪个别人?三爷如何酸溜溜的。”

    “我就是担心赵思危瞧上的,是比麒麟肉更要命的东西。”

    唐糖窘道:“不要胡言,他敢怎样,我要命一条……哦,三条。”

    纪陶揉揉她的头发:“不要动不动以命相胁,你这吓唬的是我。只记得往后不许再招惹旁人,至少不准再两眼水汪汪瞪着人家,十分烦人。”

    唐糖冤枉透顶:“我那是吓的!我招惹他……当初要非你托梦给我,我会去那倒霉的晋云山?不去根本就不可能认识此人。”

    “托梦……”纪陶有些好笑,分明是那样缠绵的情意,到了她口里,偏偏就变得神神鬼鬼。

    他又想起唐糖这些日子琢磨的事情,起先说要让他尝尝做梦的滋味,一会儿又要让他驾雾腾云,过会儿索性说要让他比神仙还受用,大话连篇,力气却似个小猫,忽就轻笑起来。

    唐糖看纪陶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些,心情也随着好起来,一把急拖着他往回:“昨天你睡着了,我饿了停车吃东西,在路过的那间书肆里,淘到一样极好的东西,比那个青瓷盒还要好,走走走,跟我回去同看。”

    纪陶嗤道:“坏孩子,自从解了你这个禁,日日诲淫诲盗,两个家伙没生出来都要被你带坏了……”

    “你不受用的么?”

    “……”

    “受用你就是共犯,不要道貌岸然说风凉话。横竖族医这次也跟了来,我细细问过他,他说这个当口,当娘的过得开心,对孩子就是最好的。”

    “你真去问了?言语又不通,你如何问的?”

    唐糖很无辜:“我拿着那对春宫人比划着问的。”

    纪陶忽然一脸严肃:“糖糖……”

    “怎么了?”

    “你小时候皮可薄了。”

    “你不给我谋福利,还不兴我自己谋?快走快走。”

    纪陶一边为她拉着走,又埋怨起来:“小破孩子毫无情趣,这个夏天因为一直在寨子,都没感觉到,好像就要过去了,本还打算带你去西城。”

    “西城好玩?”

    “你可还记得我从前信中提过?”

    唐糖记得:“对对,你从前到凉州办过案,信上告诉我凉州城西的城墙最高,就是风大,但美在能眺大漠夕光……怎样?我记性比你是不如,但你写给我的字句,我可是都铭记在心的。不过……”

    “什么?”

    “三爷,城墙上有守军,光天化日的,会不会不大好?”

    纪陶将她往怀里一紧,半搂半提飞步回住处:“你脑袋里还能有点什么?当真坏透了。”

    “喂喂……不是要领我去城西看夕阳?”

    “已是黄昏了,赶不及。”

    唐糖哼哼唧唧,窃笑着还给他:“三爷才坏透了,并且毫无情趣……”

    “明天看。”

    “明日复明日,夏天过了风就大了……”

    “反正再高也可拾级而上,将来拄拐也能去。”

    走过的路就想领她同走一遭,吃过的东西就想带她同吃一回,历过的温柔风色……便想融在指尖,再拂去她甜蜜蜜的脸上。当时的心境至今未改。

    只是回过头才懂世间的风景大抵相似,只要同行是这个家伙,哪怕是往死寂墓穴去看碎尸,实在也并不要紧。

    此去昆仑,纪陶却是不得不一个人……好在离愁别绪,很快为暮色浸透。

    作者有话要说:纪陶:大纲菌,你就不能让我带上老婆,然后你来护法么?

    大纲菌:这是作弊。(糖糖,你候场,给他一个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