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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托孤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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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府与裘府亦为世交,故而裘宝旸认得谢小胖,亦向来知道,谢小姐谢木兰是位苦命的女子。

    谢将军与纪伯恩同在昆仑失踪一年之后,谢木兰由母亲做主,嫁了户寻常的西京将门,对方乃是二婚,隔了一年,巧不巧亦在西边战死了。

    六年前丈夫故去之后,婆婆看她百般不顺眼处处刁难,谢木兰处境凄楚,谢夫人心疼得紧,这才将女儿接回了娘家。

    记忆中的谢木兰是位美好的姐姐,笑的模样很是温婉,至于这位谢小姐后来的命运怎样,宝二爷却记得不大清楚,仿佛忽然就无人再提及了。万未成想……

    然而六年前,纪二刚入工部,被首次派往西京,跟随当时的工部左侍郎魏升鉴大人,驻水部勘察西京水利。

    **

    是时唐糖已然被纪二唤去了楼上,谢木兰临终托孤,纪鹤龄偏生在信中,指名请谢小姐将纪刀刀托与唐糖。

    不是裘宝旸没有同情心,可糖糖招谁惹谁了,自己还是个小孩,被丈夫骗得极苦还不算,平白又捡这么大一儿子。素来人情通达的纪爷爷,此事上实在强人所难得有些过了。

    裘宝旸极是不忿,干脆拉着谢小将军谈天打听内情。姐姐临终,谢小胖本来心头悲恸不欲多谈,然而宝二爷热情难挡,叙了好些两府旧事,他的话匣子便也渐渐开了。

    此刻正巧聊到节骨眼上,谢小胖告诉他:“那个雪夜姐夫在姐姐院外跪了一夜,我还道那是他们初初重逢,后来方知,姐夫早便悄悄寻过姐姐,那一回是因了前次酒后铸下大错,故而……”

    裘宝旸十分好奇:“什么大错?”

    谢小胖含混道:“就是……刀刀么。”

    裘宝旸了然点头:“噢哟哟,纪二可真行!那你姐姐亦是情迷过的嘛。”

    “姐夫一表人才,又待姐姐格外用心,谁不……可姐夫年岁还小,情迷是情迷,姐姐总不想误他一世,当时尚不知刀刀已在腹中,姐夫便决意要娶姐姐,苦求不得,守在院外跪了一夜。天亮时分雪霁,姐姐忍不住出院门瞧,姐夫竟还跪在那里,浑身都冻僵了。”

    “你姐姐就心疼了?与纪二私奔?”

    谢小胖点头:“说穿了都是缘分。”

    “小将军此言差矣。”

    谢小胖摆手:“裘大人莫唤我小将军,我尚是镇南将军帐下一名小小参将。”

    “诶,虎父无犬子。小胖哥同你说,那个不叫缘分,纪二那是典型的喜新厌旧。捧在手里的时候,你姐姐就是天;烂在锅里的时候,你姐姐比得上那鲜嫩嫩的小姑娘?”

    谢小胖不开窍似的:“姐夫虽不善言辞,在旁人看来情意亦极淡漠,但与姐姐结发至今,他一有工夫就会赶去西京,待姐姐与刀刀可一向是捧在手心。五年恩爱如一日,直至今年,姐夫于乾州出事之后,才突然间来得愈来愈少,这大半年竟是再不曾来……”

    “他这是娶新了啊。”

    “姐姐不信。我年初随镇南将军去了南边,去年十月回西京,方才听闻姐夫娶亲之事,姐姐那时候身子已然不好了,她听了说什么都不信,说我一定是听错了,那个绝不是姐夫。”

    “天下多的是负心人,你信不信,他都得负。”

    谢小胖望望楼梯:“那你是不知道姐夫对姐姐的情意。说真的,我直到现在,也同姐姐一样,觉得姐夫娶了别人……这根本就没有可能。”

    “你们一家子可真是缺……呃,此番是纪二良心发现,接你们到的京城?”

    谢小胖摇头:“我听闻姐夫此前就在西京,可惜苦寻不见,若寻见了,我说什么都不会委屈刀刀上门寻亲。万一姐夫不在,刀刀被纪府轰出来怎办?”

    “呃,不会的,有纪老爷子,纪二再不是人,也不会不认儿子,再说他现在生不出来更得……”

    “对啊,姐夫的病……我就是因为这个纳闷,他用什么娶人家?”

    裘宝旸琢磨此事关系到唐糖私隐,便有意岔了开去:“来来来,小胖你再给哥讲一讲刀刀这个名字,究竟又是怎样一个来历?”

    **

    二人聊得入胜,楼上的托孤戏亦正如火如荼。

    近午饭的时候,谢小胖终是被唤了上去,唐糖方才领着刀刀一道缓缓下楼,裘宝旸见她眼睛竟是全然红肿,关切问:“纪二呢?”

    唐糖咬咬唇,指一指楼上,又垂首摇了摇。

    裘宝旸料想人许是已然无力回天了,谢小胖方才一脸凝重,这会儿兴许已经在预备后事了。看那刀刀紧随唐糖,本来桀骜的面上这会儿无辜又不安,心头也有些心疼:“中午想吃什么?哥……伯伯给你叫去。”

    刀刀答:“炝鸭舌。”

    “没问题,我给你买。”

    “要西京麻鸭的鸭舌,连成白鸭的舌尖瘦,建昌湖鸭的舌头肉质粗。”

    “……”

    “娘亲方才走的时候告诉我说,吃饱了,便再也不想她了。”

    唐糖刹那间简直无法控制,径直蹲身埋头抹泪。

    “您别哭了,母……亲。”刀刀很乖巧,悄悄也在唐糖身边顿下,唤得怯怯的,小心翼翼。

    原来人已然……裘宝旸鼻头一酸,强忍着泪转头替刀刀张罗鸭舌去。

    **

    喜福客栈被纪二公然包下作了灵堂,掌柜握着银子,正月里没处寻新铺面,自告奋勇留下帮忙。几家欢喜几家愁,漫天大雪,依旧挡不住那三场如火如荼的马球赛。

    这天下午,赵思危居然又跑来喜福客栈接唐糖,唐糖指一指楼上灵堂,无奈道:“府上治丧,还请殿下回避为宜。”

    “田公子的度量,真是极好的。”

    唐糖淡笑:“谈不上,身不由己,殿下心系的马球赛,我怕是无缘了的。”

    “今日无缘,还有明天,明日无缘,还有后天。”

    “治个丧少说也须七七四十九天。”

    赵思危竟是被她噎到无语:“……”

    唐糖想想,又不好将此人得罪彻底,袖中抽出大张银票来,同赵思危身后那小太监低低耳语:“小公公,我可捧个钱场么?劳烦帮忙下注,全买成殿下胜,万事拜托。”

    那小太监捏了银票,扫一眼上头数字,好多啊。竟是有些犹豫:“这个……”

    “赢了给你抽一成,输了……”

    赵思危极高兴:“输了算我的,还不快收下,下注去。”

    赵思危一走,裘宝旸再一次差点惊掉下巴:“你同他什么交情?”

    唐糖又不方便解释,只道:“进京前偶然识得,搭过他的车,还同他做过一回买卖……哦,彼此都赚了银子。”也算全部属实。

    裘宝旸依旧狐疑,劝告唐糖:“镇远将军在北疆的仗亦是打得一波三折,听闻皇上已然传他三次归京,然而皇上传一次,北疆送来的战报便险过一次,将在外,又非自家舅舅,唤不回来将军,皇上也只得吞下这哑巴亏。但是一个当皇上的人,吞哑巴亏究竟肯吞到几时?齐王此人极危险,他的野心绝对不止蛇吞象,不管什么买卖,你可要万万小心才是。”

    唐糖应着,却猛想起那封蓝皮信,只怕裘宝旸他爹亦是赵思危的人,只不过身在暗处罢了。

    纪刀刀一直在旁嘬他的炝鸭舌,忽上下打量一回唐糖,插言道:“母亲,你原来是个男的?我看方才那人一直唤你为田公子。”

    唐糖还未习惯这个新称谓,每每被刀刀唤得一愣。

    今日她的确是男装打扮,却并未曾描眉,这会儿抚他溜圆的脑袋,忍笑咬牙道:“可不,我就是个男的,替令尊默哀罢。”

    **

    虽说并无亲眷亲朋来灵堂吊唁,纪鹤龄终是看在唐糖的面子,认下了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孙儿媳妇。

    丧事总算办得极尽体面,裘宝旸从中出力良多,竟是得了纪二一声“辛苦。”

    裘宝旸为了唐糖气自然顺不起来,“呸”他一口,道:“再辛苦,苦得过纪二哥您?”

    唐糖待他倒尚算客气,至少在刀刀跟前给足了纪二面子。人后他倒是极尽讨好之能事,拼尽机会欲同她独处,唐糖只是不理。

    丧事完罢,纪二隔两日就要去工部复职,唐糖亦要回少白府接着查案。唐糖本想趁着最后两天清闲,领刀刀吃遍京城大吃小喝,不想纪二根本不允他这宝贝儿子出门,恨不能将他囚在屋门里。

    刀刀小胖脸一鼓一鼓,终是妥协答应,只随唐糖在家念书。

    裘宝旸已然请了令,元宵之后便可去西京暗访席勐,由那个唤作钱本初的户头开查。唐糖居然推说恐怕走不开,要留在京城带孩子。

    裘宝旸笑她:“你这个后妈当得真真比纪二那个亲爹都尽心。”

    唐糖不以为意:“哼,自从听宝二哥讲述了纪二哥与谢小姐那个缠绵悱恻的故事,我便改了观点。席勐那条线,年前那一阵恐怕已是被有心人查烂了的,再查许多事情都走样了。宝二哥,曹四渠的案子,是不是仍在大理寺审?”

    “曹四渠刺齐王,伤纪二……你想查纪二受伤的事?为什么?”

    “宝二爷先别问为什么,只说能帮忙打听到么?一定要极秘密地打听,不惊动一个人,就你知我知,宝二哥有没有法子?”

    裘宝旸点头:“没问题,白马道巷卷宗室的沈主簿是我兄弟,这家伙很贪杯啊。”

    彼时裘宝旸正在纪二的书房同唐糖说话。他现在仗着纪刀刀待见自己,俨然敢跑来纪二书房坐着了,刀刀亦在书房玩耍,他既怕二呆,又忍不住要逗它。

    二呆子被他逗弄得十分炸毛,气得盘在书桌上下不肯出,纪刀刀蹲身诱:“喵,喵,出来,鲫鱼算什么,红尾金龙好不好?可惜府上没好厨子,不然头尾骨皆炸成金黄,我可以省给你吃。”

    说得正起劲,刀刀居然起身问了声:“裘老伯伯,你们在说曹四渠?”

    作者有话要说:纪二:糖糖你能好好和我说句话么?

    糖糖:呵呵,你先跟我说一句实话,我就好好同你说话

    纪二:拖油瓶谈恋爱真的就那么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