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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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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月朗风清。

    花梓流着口水,美其名曰为白玉曦接风洗尘,言说要摆上两大桌酒席。

    原本空旷的草野被修成平整的草坪,两侧垂柳成荫,月光借着柳条滑落地面,铺成一地银白。

    白日里的炙热消散一空。

    清风送爽,繁星碧水。

    花梓大开双臂,闭上双目,深深吸了口气,将一日的燥热尽数散去,这才望着白玉曦,声音很是殷切地说道:“食材我已叫人备好,你且去厨房大展身手吧。”

    这句话,她几乎是流着口水说完的,只差没发出“噗噗噗”的声音了。

    白玉曦望着她那不行不行了的模样,心中喟然感叹:“到底是谁给谁接风洗尘?”

    “……有那么重要么?”花梓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儿不想样儿啊。

    “你为何不问我这些日子去了哪里?”白玉曦负手而立,望着远处大片的农田和一个个小作坊,烧瓷的,打铁的,配药的,织布的,还真是一应俱全。

    要说赚钱这事儿,白玉曦还真是不得不甘拜下风。

    他忽然觉得,自己曾十分对不住这一众门人。义父过世,他拿了钱财带花梓出走,扔下他们食不果腹。

    想到自己此时也是一贫如洗,心中才稍稍宽慰,勉强也算与门人共患难了嘛。

    花梓侧目,笑容有些模糊:“你能回来就好。至于去了哪里,我也没奢求你能告诉我。毕竟,那是你和……思茗的事。”

    “为什么不奢求?又为什么是我和思茗的事?”白玉曦继续追问。

    花梓见他丝毫没有去厨房的意思,想着不可再跟他纠缠下去,否则闹僵了晚上就吃不上好吃的,就要苦了肚子了,遂找个借口准备开溜:“我去水边洗点菜,你去忙罢。”一句话,把他支到厨房去。

    后来花梓想到这事儿。总扼腕感叹,白玉曦这么沉得住气是如何做到的?

    若换了她玉花梓,定会拉住自己嚷嚷着:“悦灵的事儿我知道了,赵老三让我杀了。我给你报仇了,怎么样?感觉爽不爽?快来感谢我,别的也不用,多给点银子就成!”

    可白玉曦望着她的背影,默默无言放她去洗菜了。

    后来问及此事,白玉曦想也未想便应道:“若变得同你一样,我还活不活了?”

    花梓认真思索许久,点头应诺:“也是,若哪日你忽然变成女人,定然无法承受。”白玉曦张了张嘴。终于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抿着嘴巴走开了。

    那夜月色极好,两桌酒席承着月光,喜乐融融。

    可是,还未开席。思茗便气冲冲跑来质问:“我埋在后院树下那坛子酒谁偷了去?”

    黑色长纱在月下泛着冷光,衬得思茗肌肤似雪,微蹙的眉头透着愠怒,将一朵梅花钿几乎揉碎在月色里。

    四周一片静寂,大家面面相觑。

    半晌,狼女有些难堪地支吾道:“许是我和杜卓给喝了,我鼻子灵。那日闻得一阵酒香,就从树下泥土里挖出坛好酒……”

    又是一阵静默,花梓忽然‘噗嗤’笑出声来:“你俩就是喝了那坛酒,才天雷勾动地火……”

    杜卓愤恨地一扭头,狼女倒是没有丝毫尴尬之色,只重重点了点头。理所应当似的应到:“许是这样的。”

    花梓倏然盯着思茗,脱口道:“原本你想给谁喝那酒啊?”

    本能似的,思茗和花梓同时盯住了白玉曦。

    白玉曦依旧面无表情,好似与己无关。

    花梓便又望向思茗,见思茗正盯着白玉曦。霞飞双颊,咬着嘴唇,眉头越皱越紧。忽然,思茗忽然触到花梓的目光,气急败坏嚷嚷道:“玉花梓你休得胡言乱语!”

    花梓头一歪,有些莫名其妙:“我说什么了?”

    思茗指着花梓的鼻子,声音急促:“你……你住嘴!”

    似乎还要说什么,然终究不知如何解释,思茗气的一跺脚,扭身便跑的没了踪影。

    白玉曦身子斜斜靠在椅子上,品了口茶,慢条斯理,声音拉的老长:“你说了……天~雷~勾~动~地~火~。敢问掌门,是何意思?”

    四周一片唏嘘。

    花梓脑袋嗡的一声,开始寻思要装病当场晕厥,还是假装没听到招呼大家来吃饭。

    是装傻充愣说自己随口胡言,还是把白玉曦拉出去打上几十个板子,治其对掌门不敬之罪。

    正思索间,却听狼女挠着脑袋喃喃道:“不甚明白,可听这意思,大约是说那日喝了酒,我把杜卓给睡了!”

    “噗”白玉曦一口茶险些喷到桌子上。

    杜卓瞠目结舌,在众人投来同情目光之前,以手遮目,转身撞到柳树干,直想钻到树干里,这辈子再也不出来。

    他不是狐狸精钻不进柳树洞,故而更坎坷的命运在等着他。

    在刚刚狼女举例说明何为天雷勾动地火之后,花梓朝她投去一个赞许而感激的目光,并立时表现自己知恩图报的一面。

    她坐到白玉曦和李叔身边,煞有介事地商量道:“这狼女与杜卓既已两情相悦,就挑个日子把他二人婚事办了罢。”

    李叔和白玉曦皆不言语,杜卓急了,也顾不得脸面,几步上前,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这终身大事,不可草率决定,家母尚在,不可……”

    他话未说完,花梓已站起身,转身拉着狼女的手,眼中闪着泪光儿,叹道:“我如何舍得?可女大当嫁,无可奈何。更何况,你二人又阴差阳错有了夫妻之实。所以,我再舍不得,也要给你做这个主。杜卓也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娶到我的狼女,将来,他若对你有二心,或是让你受半点委屈,莫说我摄灵殿,就是云梦泽,也断饶不了他!”

    听了花梓一席话,杜卓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只能希冀于狼女,谁知,狼女竟反握住花梓的手轻轻拍了拍,劝慰道:“别担心,他不敢将我怎样。”

    白玉曦侧目瞧了瞧花梓阴恻恻的脸,心中一凛,默默感叹,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这妮子成长不少,只是,这成长的方向有些偏颇。

    然这都无妨,日后慢慢调/教罢。

    他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个意味深长地笑容,声音慵懒:“玉花梓,你我二人的婚事也一同举行了罢!”

    “万万不可!”李叔豁然起身,死死盯着白玉曦,见他无动于衷,遂将目光投向玉花梓。

    一应门人都惊在那里鸦雀无声,一时针落可闻。

    花梓正直直望着白玉曦,月光洒在她眼睛里,映着白玉曦淡然无痕的脸庞。

    他放下茶杯,望向玉花梓,眉眼间都是温柔缱绻,悄然无声。

    花梓从未觉着白玉曦像今晚这样长得如此好看,比南宫云笙好看,比沐冷尘好看,甚至比萧叶醉还要好看,比任何人都要好看。

    浸在月色里,像个优雅的文人,又像个一身傲骨的将军。

    在自己仅有的短暂记忆里,他从未消失过,从未离开过。

    他从不多言,总是默默承受。

    他从不轻允诺言,却让自己举步维艰的日子日渐明朗,从一个无亲无故的瞎子,到如今双眸明亮,可以任性的日日望着蓝天白云旷野无垠,从被人追杀,到一次次死里逃生,从孤单迷茫,到如今拥有这一众门人。

    如今,他说他要娶自己,她望着他浸在月光里的样子,就是自己想要的幸福,她无比确认,这短暂的记忆便是她的一生,她要的幸福就在对面。

    她永远不会忘了,白玉曦对自己说:“玉花梓,你我二人的婚事也一同办了罢!”

    他说的这样理所应当,好像本来就该如此,好似上辈子就约定好了似的。

    风将柳条扬起,拂过一缕杜鹃花香,吹散了她眼中闪烁的悸动。

    心中一动,委屈像泛滥的河水一层一层从心底几乎漫上眼眶,他怎会知道?他所认为的理所当然,再不是那美好的样子。

    花梓倏然转身,向大殿后山跑去。

    白玉曦慌忙起身追了过去。

    柳树的阴影将思茗一袭长裙遮去大半,她死死抓着树干,指甲划开树皮,慢慢沁出血来,将老树干染上骇人的血渍。

    她慢慢抬起衣袖,拼命去擦额上的梅花钿,直到眉宇间一片赤红,一滴眼泪倏然滑落脸庞,映着一轮圆月,眨眼摔个粉身碎骨。

    此时正是春末夏初,后山的杜鹃花开的格外早,团团簇簇竟一水儿皆是艳丽的胭脂红。

    白玉曦瞧见花梓就蹲在花丛里。

    透过繁密的花叶,隐隐约约能瞧见她乌黑的长发将她团团包裹。

    “你怎么了?”

    他的轻功果然更加厉害了,花梓未听到丝毫脚步声,他却已近身前。

    她低着头,看到白玉曦黧黑色的马靴,踩在几片柔软的血红花瓣上,不禁心中一阵触痛,竟忍不住微微颤动。

    她要如何说她不爱他,她又如何说她未动心,她短短的记忆染了污浊的过往,不堪回首,无法言说。

    白玉曦站在那里,不离开也不说话,花梓终于也未敢抬头看他的表情。